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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先看過<上鎖的時間>正文全系列,否則會看不懂。
*此篇柱現戲份比較少,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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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未說出口的那些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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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辦法不孤單嗎?
跟柱現姐姐在一起的時候,我很少會覺得孤單。
至少以前是這樣子的。
她曾像是拼圖,讓我的人生變得完整。
其實,我們真正分開的那一刻,我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過。
最痛苦的,是我意識到我好像快要失去與柱現姐姐每一個珍貴日常的時刻,就像拼圖被誰硬生生剝落,一片一片的掉在地上一樣。
我好喜歡跟柱現姐姐在一起的每一天。
在平常日,以前我總會和她一起看電視,吃晚餐的時光。
我們會通常會看旅遊節目,或是好笑的綜藝,像是搞笑一家人之類的。
偶爾我看得太入神,嘴邊不小心沾到飯粒,姐姐總會笑著用指尖輕輕抹掉,順便附帶一句「瑟琪是小孩子嗎」的評語。
偶爾吃完飯我們會在附近的公園散步,如果不小心遇到了遛狗的人,柱現姐姐就容易嚇一跳,誇張一點的時候還會直接闖進我懷裡。
明明那一刻的姐姐才最像是小孩子。
是什麼時候開始有變化的呢?
等我發現的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
為什麼呢?
每一個我深愛的,與裴柱現相愛的日常竟然開始染上灰色,一個接著一個逐漸被塵封在我的心底,
逐漸晚歸的工作,餐桌從兩副碗筷變成一副,再到沒有人守候的家裡。
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嗎?
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呢?
我明明沒有什麼好抱怨的。
有穩定的工作,正常的社交活動,甚至還結了婚,有了另一半。
明明我每天會碰到無數的人,搭公車的時候,上下班的時候,與朋友聚會,被歡笑聲包圍的時候。
可我卻開始感到孤寂。
柱現姐姐就像是我生命裡的太陽和月亮一樣,日夜都陪著我。
除了給我光芒,也是我的心之所向。
也許是因為這樣,所以當我一個人在的時候,當太陽跟我的距離改變了,影子越來越短,越來越短,我總覺得自己終有一天,會被吞噬。
甚至柱現姐姐就躺在我身邊睡去,我卻只感覺她離我越來越遠。
我試圖往前,可人怎麼追的到太陽或月亮呢?
明明我應該是完整的,可我卻感覺這樣的完整,是把我每天都重新敲碎,又勉強黏合的成果。
搖搖欲墜。
怎麼可能呢?
怎麼可能你還在我身邊,可是我卻比一個人的時候還孤單。
我也曾嘗試過轉移注意力,卻差一點犯下錯誤,讓那麼好的柱現姐姐也變得痛苦。
柱現姐姐在那件事情後完全變了個人,明明已經跟她交往超過十年,卻出現好多陌生的樣貌。
我很痛苦,害她變成這樣子。
我很常會想,一定是我讓柱現姐姐變成這麼可怕的樣子。
都是我,
都是我的錯。
我知道,其實我早就知道⋯
我們已經被困在迷宮裡,最後才會走到死局。
我掉進深不見底的水裡,試圖喊出聲卻不起任何作用,我緊緊的,用力全部抱著我想永遠收藏起來的珍貴回憶,卻只讓我下沉的更快。
其實真的好痛、好痛。
她對我做的事,讓我感到害怕。
我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柱現姐姐停下來,我不想要看到她痛苦。
雖然,柱現姐姐不知道的是,我只想要她在我身邊就好了。
就算會痛,我也寧願在她身邊,做她的人質,承受所有她的不安,她對我做的一切,會被外人稱作不好的事情,我都願意承受。
這只是暫時的,只要我一直撐下去,一切就會變好的,她會變回以前的樣子,我們也會恢復成以前。
只要我們都還彼此相愛,有什麼是跨不過去的呢?
只要她還愛我-
直到她說她不愛我了。
她説她要離開我。
在一個平凡無奇的早晨,她一點起伏的語調也沒有的,說出了我永遠不想再聽到第二次的話。
明明前一晚她還抱著我入睡,我甚至有些欣喜,覺得我們的關係終於迎來轉機。
可是事情就是這麼發生了。
我最深愛的人離開了我,曾經讓我感覺完整的人離開了我,我也只能粉身碎骨。
為什麼離開我?為什麼不愛我了?
這個問題我想過了無數次。
離開我的時候,姐姐也會難過嗎?
也會像我一樣,感覺一天好像變成了一年,再也找不到生活的動力,天空變成灰色嗎?
我掙扎了好一陣子,像個最失職的前任那樣胡鬧,發了瘋的想挽回,卻都是徒勞無功。
一直到她說出再也不想見到我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我們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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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明白我們結束了之後,我竟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更好一些。
我最深愛的,曾經讓我感覺完整的人離開了我⋯
我理應要粉身碎骨,理應要不斷地往下墜。
可是我卻沒有。
因為有她在。
因為她的出現,我重新被接住了,平穩的,令人安心的。
我是到後來才發現,是因為有劉始我在,我的靈魂才得以保全。
她近乎用盡全力擁抱變成碎片的我,不顧自己會不會受傷。
如果柱現姐姐是我的太陽與月亮。
不論我的世界是白天或黑夜都能照亮我。
而當我無預警的墜落,像掉進冰冷的深海。
劉始我就是燈塔一般的存在,
當我迷失在無邊的黑暗裡,是她讓我不再漂泊,不必再載浮載沉。
她好像永遠都在那裡,不會改變的,安靜地,可靠的閃爍。
其實我幾乎想不起我們的初次見面是什麼時候,是為了什麼,坦白說,就連她的名字,我也大概是在第三次見面,我們互相留下Kakao的時候我才真正記住。
也許是緣分,或者是真的運氣使然。
始我總是能在我需要人陪伴的時候出現。
在我剛和裴柱現分開的時候,我幾乎每天都是行屍走肉的狀態,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有一天我快要下班了,始我突然打給我,那時候我甚至還沒有她的號碼,還以為是推銷電話,差一點就要拒接。
如果沒接到那通電話,會是怎樣呢?
會是更好還是更壞,我也不曉得。
「是瑟琪歐尼嗎?」
「嗯。」
「我是始我,就是上次一起在江南吃飯,還有在歐尼公司附近有見過的-」
「啊,我記得。」
大概是錯覺,在聽見我說出「我記得」三個字時,始我好像深呼吸了一口氣。
「那個,是效定歐尼給我的電話的⋯」
「就是,歐尼你在忙嗎?」
「沒有,你說吧。」
「我多買了一份晚餐,原本想給同事,結果,嗯,我記錯時間了,現在舞室沒有人了,呃,我是想說,帶回家明天再煮的話…好像會不好吃,而且歐尼的公司在我們工作室附近對吧?總之,那個、就是、我要說的是,如果歐尼下班後有空的話,陪我一起吃飯好嗎?」
她的聲音有點顫抖,語速也十分快,是很著急的緣故嗎?
大概是始我的語氣實在太真誠了,我沒有多想,就答應了。
我們在始我工作室一樓的公共空間吃著石鍋拌飯,明明天氣很冷卻還熱呼呼的,感覺就像是有人外帶了後以非常快的速度送到這裡一樣。
隨餐附的大骨湯也非常好喝,我一邊喝著,一邊聽始我對我說著她今天去表演都發生了些什麼,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中午的便當是牛肉口味很好吃,或是工作人員其實在第二首的開頭放早了音樂,害她差一點就要失誤。
她很會說故事,說話的時候會搭配手勢,語調也很可愛,明明她說得很投入,卻又會在說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停下,用擔心的語氣說「好像都是我在說話,瑟琪歐尼會不會覺得無聊?」
我忍不住笑出聲,擺了擺手。
應該是大骨湯的緣故,我覺得心裡好像變暖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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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我同事的工作時間應該真的很不固定,後來她又有好幾次在一樣的時間打給我,說她又跟同事錯過了,又多帶了晚餐。
我並沒有多想什麼,她總能剛好在我的下班時間打來,而且也總能剛剛好買到我喜歡吃的東西。
真的很碰巧吧?
其實那段時間我還沒有完全恢復胃口,只是因為拒絕不了始我的提議,意外地竟然開始慢慢吃得下東西了。
說來也很奇妙,我們也在這幾次的吃飯時光越來越熟悉對方。
我也曾有過幾次好奇地問她,為什麼一開始會想找我,而不是找其他朋友。
劉始我只是輕輕一笑,「因為離姐姐的公司近阿,而且…我想要瑟琪姐姐陪我吃飯,瑟琪姐姐不想陪我嗎?」
這個問句竟無預警地讓我的心臟抽痛一下。
沒有原因的。
而當我意識到,其實被真正陪伴的人是我,而不是劉始我的時候。
是在我那一次酒醉。
只要是知道我跟柱現姐姐離婚的朋友,不管是再好的人,也總會隨口問兩句為什麼分開的原因,或者是關心我的狀態。
但始我與他們不同。
我很後來才知道,其實劉始我早就知道我跟柱現姐姐分開的事情。
只是她從來沒開口問過我。
「等到瑟琪歐尼想說的時候再說就好啦。」
很久以後,她是這麼笑著對我說的。
和始我吃飯,從偶爾一次,到變成習慣,再到變成讓我在枯燥的日常中有所期待的事情,並沒有花費太久的時間。
和始我待在一起,我並不會說,我從原本悲傷的情緒,就能完全被轉變成快樂這麼神奇的程度,但和她相處的時候,聽她說著工作或生活的大小事,偶爾她也會非常認真的想知道我的看法和建議,這樣被需要的感覺,讓我慢慢感到安心。
有一次和始我吃完飯後,也許是因為那天聊的特別起勁,也許是因為週五晚上,明天是不用上班的週末。
我竟沒有想馬上回家的念頭,而是問了始我要不要去附近的居酒屋續攤。
始我感覺有些震驚,但很快就答應下來,還跟我開了個玩笑,「那瑟琪姐姐不可以灌我太多酒,我明天還有重要的排練呢。」
排練是真的。
沒有灌酒也是真的。
但我卻久違的喝了個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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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再次有意識的時候,我已經身處在陌生的房間裡。
頭痛欲裂是宿醉後最誠實的生理反應。
我揉揉額頭,坐在床鋪上發呆了一會兒,意識才慢慢回來。
這個房間並不大,卻佈置得相當溫馨可愛,床頭放著藍綠色外觀的融燭燈,牆面上是舞者海報,黑白色階的,藝術感十足。
是始我。
拍的很好看。
不遠處的椅背上披著我的紅色格子襯衫,我的手機也好好的在書桌上充電,床上只有一個枕頭,我身旁的位置也整潔的像沒有人睡過。
門外也沒有人的聲音,不曉得為什麼,我竟突兀地想起以前我每次醒來,而柱現姐姐早已出門的畫面,是有點心痛的情緒。
真是的,在想什麼呢。
記憶並沒有遺漏太多,也沒有消失太久。
丟人的片段很快地就在我腦海裡浮現。
我幾乎喝到失控,連站也站不穩,最後還是始我背著我上計程車,大概因為她是舞者,她的力氣竟然能把我完全背起來。
詳細地用了什麼語句我不記得,只記得我一邊掉著眼淚,近乎崩潰地說出我和柱現姐姐的事情,從我們相識,一路說到相愛,再到被我搞砸的婚姻生活。
我說出口了。
和所有朋友,甚至是連藝琳都隻字未提的事情,竟然和始我一五一十全說了。
柱現姐姐不愛我了,不要我了,都是我的錯。
我記得我只是不斷地重複這三句話,而每當我這樣說,始我總會皺起眉,一遍又一遍耐心的對我說,不是你的錯,瑟琪姐姐。
我走到書桌前,想看一下手機的時間,竟然已經十點多了,還好今天不用上班。
仔細想想,這好像是我離婚後第一次睡了這麼久的時間,第一次沒有靠藥物睡著,還是睡到自然醒。
嗯…?
在我的手機充電位置旁邊貼了一張便利貼,一看就知道是刻意寫給我的。
始我的字跡也像她的個性一樣可愛。
「歐尼早安,睡的好嗎:) 」
「浴室的洗手台上有我之前從飯店拿回來的盥洗和保養品備品,我還有很多,請盡量用吧!餐桌上的東西也都是留給歐尼的,如果胃還有點不舒服的話,至少湯一定要喝喔!」
我望向窗外,正方形的窗戶被漂亮的淺藍填滿,今天出太陽了。
其實我原本以為,我這麼失態的行為,會讓我醒來後覺得非常丟臉,可我並沒有,反而覺得放下了些什麼。
大概是酒後隔天人會更脆弱一些吧,我感覺我內心的某一個碎片好像變得圓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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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酒湯和簡單的早飯小菜被貼心的蓋上透明保溫罩,雖然早有預感,很奇怪,明明也不是我家,但發現整個房子空蕩蕩的,只剩下我一個人待著的時候,我情不自禁的聯想到某一些畫面,還是有點失落。
都快要吃完了,我才想到始我昨天似乎有提起,她今天一早有重要的排練。
一大早就有事情的話,這些又是什麼時候去準備的呢?
我看向客廳,沙發上有摺好的毛毯,還有和房間一樣的枕頭。
看來始我昨天是在客廳睡的,把比較舒適的臥房留給我了。
心裡更加酸澀了,我卻分不清楚是為什麼。
就像我不知道為什麼,在吃完早飯後卻突然感覺手足無措,明明只要把東西收拾好,留個感謝的訊息,再回家好好享受週末就可以了。
可我卻不想離開這裡。
我在餐桌前發了一會兒呆,準備要起身收拾的時候,大門卻無預警的傳來密碼鎖的聲音。
不是說有事情的嗎?怎麼回來了?
我有些慌張,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
明明我又不是這個房子的主人。
倒是劉始我看見愣在原地的我,露出疑惑的表情。
「始我,怎麼會來?」
劉始我提著Starbucks的紙袋,聽到我的話後似乎被逗樂了。
「歐尼,還沒醒嗎?這裡是我家耶,身體有不舒服嗎?」
「嗯...我是說...你今天...不是要排練的嗎?」
「啊!對耶!」
「什麼…你…忘記了嗎?」
我開始著急起來,怎麼辦?
都是因為我,害劉始我連排練都錯過了。
「對啊,那現在要怎麼辦?」
倒是當事人好像一點都不慌張的樣子,還把咖啡跟蛋糕慢慢拿出來放在餐桌上。
「我看一下,時間應該還來得及,工作室在我公司附近對吧,我幫你叫車,現在去應該還來得-」
「不用了,瑟琪歐尼。」
還是那樣輕鬆的語氣,劉始我將起司蛋糕放在白色小圓盤上,連同叉子一起拿給我,笑瞇瞇的。
難道是不想讓我花錢?
「沒關係,我幫你出呀,當作是你昨天讓我借住的-」
「因為我請假了,排練。」
請假?
我又愣住了。
腦袋一片空白。
「什麼?不是說是重要的排練嗎?」
「瑟琪歐尼,你昨天醉到我都以為你昏迷了,中間還吐了好幾次,我還在想如果你早上太不舒服的話,要送你去看醫生呢,哪有什麼事情比確認你的安危更重要的。」
「排練的話,我再跟他們補上進度就好了。」
「我可是首席耶,誰敢對我說什麼。」
語畢,始我還俏皮地對我眨了眨眼。
我完全說不出話來,也是在這個時候我才發現,雖然她對我笑得很開心,但她的黑眼圈好像更深了些,昨晚為了照顧我,大概整晚都沒睡好吧。
我無法分辨我內心的感受,我甚至連這樣是好的,還是不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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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辦法不孤單嗎?
從柱現姐姐離開我後,每一刻我都覺得自己同時也失去了超過一半的人生。
我是破碎的,不完整的。
遇見了劉始我後,我仍然在很多時候,心裡都被孤寂的情緒充滿,近乎要被撐破。
只是因為有了她的陪伴,讓這份孤寂終於沒那麼難受。
從那天之後,我幾乎什麼都會和始我說。
反而是我約她吃飯的頻率逐漸多了起來,而她從來沒拒絕過我。
有時候是吃飯,有時候是散步,也有過幾次我自已喝醉,沒想太多就打給她,沒有前後文的,隨意就說了一大堆我和柱現姐姐的過往。
我不曉得,是我下意識認為大概也只有始我能聽我說了。
還是我只願意跟始我說。
像藝琳剛開始知道柱現姐姐要離開我,並且我做出那些愚蠢的挽回行動都沒有用的時候,她直接封鎖了柱現姐姐的所有聯絡方式,氣的說自己會永遠支持我。
雖然這樣的支持確實也對我帶來一定程度的安慰。
可是我卻更喜歡跟始我傾訴我的心事。
她幾乎不對我說的話有任何批判,總是靜靜地聽我說。
唯獨在我偶爾說到,「一定是我把柱現姐姐變成這樣的」這句話時,始我的語氣才少見的嚴肅起來。
「她是有選擇的,但是她不可以選擇傷害你。」
「她不應該做,明明知道這樣會…讓你難過。」
始我…就連我有在看精神科都知道。
其實我原本沒想告訴除了柱現姐姐以外的人,而且就連柱現姐姐…恐怕也不知道我的病情到底到了多嚴重的地步。
我不想,也不能告訴柱現姐姐,是因為我怕她會自責。
即使勝完的藥能讓我平常像個正常的人,但有時候我還是無法控制我自己,尤其在柱現姐姐離開我之後,那頭住進心裡恐怖的怪獸就更猖狂了,時常毫無預兆的,將我原本平和的情緒撕扯開來。
即使是在與朋友同事吃飯的場合,在明亮溫暖的餐廳;或是在大街上走路,身邊滿滿的人潮將我圍繞,無以名狀的恐慌瞬間就像巨浪一般朝我襲來,一波一波的,近乎要把我完全淹沒,只能找到沒有人的角落崩潰痛哭。
誰又能接受這樣的我呢?
怎麼想都像是怪物吧?
有一次,始我送我回家後,好像是忘記把她從國外帶回來的小點心拿給我了,不過也才十五分鐘,她折返回來的時候,卻看見我蹲在門口哭泣的蠢樣子。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樣,她才剛走,我就是突然想哭。
我看見始我定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手裡握著包裝精緻的餅乾盒,邊緣都因為她的力度而開始凹陷。
她一定被我嚇死了吧?
之前幾次都還有酒醉當作藉口,可是這一次呢?
我簡直像個瘋子。
始我慢慢地向我走過來,我知道她一定會問我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嗎,換作是任何人都會這麼問的吧,其實我是抗拒的,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回答她,我一邊這麼想著,可是一邊卻又哭的停不下來。
很快我感覺有人蹲在我旁邊,柔軟的手一下下地輕拍我的背。
聲音聽起來是努力保持過平靜的不穩,如同她顫抖的手心。
我聽見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語尾還有些哽咽。
難道始我也哭了嗎?
她要開口了,我猜測她要問出口了,我該怎麼回答-
「早知道剛剛就留下來多陪姐姐了。」
「我陪著姐姐,你會感覺好一點嗎?」
碰。
好像有什麼瞬間崩塌了。
就像得到氧氣的魚,終於呼吸到海平面以上的空氣,我毫不猶豫的向始我的方向靠,我轉身倚在她的肩膀上,大概是我的錯覺,她猶豫了一下,才終於張開手把我抱進懷裡。
那一刻,一直在下墜的感覺竟然有了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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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瑟琪真正開始思考與劉始我的關係,是在認識兩年之後了。
是在與劉始我用餐後的水果從西瓜變成草莓,汝矣島的櫻花從長出枝芽到凋謝,反覆了兩次以後。
康瑟琪其實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變好。
經過柱現姐姐工作的醫院時,吃到柱現姐姐喜歡的食物時,心臟都還是會反覆抽痛,痛到連骨頭都像被重擊,像被捲進渾沌的漩渦。
還是很常哭,不過需要依靠酒精才能哭出來的程度倒是下降了非常多。
並不是康瑟琪想到裴柱現的時間變少了,也不是不再難過了,而是有了始我陪在身邊的時候,那份難過好像也沒有那麼難以忍受。
康瑟琪有時候在被劉始我沒有第二句話就緊緊抱住時會想,如果眼淚是破碎的靈魂,他們一定都被劉始我好好地接住了。
可是康瑟琪卻從來沒想過,那劉始我的眼淚呢?
她也會有難過的時候嗎?
就好像,她源源不絕的活力和耐心,全部都用來陪伴自己。
所以,她好像就沒有了難過的那面。
康瑟琪並不是會去思考關係的人。
即使心裡明白,劉始我和一般的朋友並不一樣,對自己說有多特別就有多特別。
就像現在,正開車著要載她回家。
夜晚的首爾車流量並不多,兩人剛吃完飯,是一間很好吃的烤肉店,但實在有點遠,不過前幾天發訊息問劉始我要不要一起去時,康瑟琪就猜到對方一定看也沒看就說好,因為始我回覆訊息的速度總是很快,那種感覺既讓人感到安心,又有點說不上來的難過。
就好像…其實康瑟琪說要帶她去哪裡,她都會答應一樣。
等紅燈的時候,播到一半的音樂突然沒了聲音,是一首叫<Destiny>的歌,原本是劉始我在聽的,後來聽久了康瑟琪也覺得喜歡。
康瑟琪戳了戳螢幕,還覺得奇怪,直到手機震動起來才知道原因,是金藝琳打來的。
康瑟琪沒有想太多,直接按了下車上的螢幕接通按鈕,金藝琳歡快的聲音便從音響中傳出來,感覺她在外面,環境還有些吵鬧。
「瑟琪歐尼,在幹嘛?」
「哦,在開車。」
「我們待會要去唱歌,要一起來嗎?」
「不了,我跟始我剛吃完飯,回去已經晚了。」
「啊~這樣啊,早說嘛,就不打擾歐尼約會了。」
這兩年藝琳並不是第一個這樣開玩笑的人,可康瑟琪卻感覺心臟瞬間收緊,連稍微轉頭都不敢,視線死死被定在前方,語氣有些心虛。
「不是約會,只是吃飯而已。」
「沒關係,歐尼不用解釋了。」
「我就說不是-」
「知道了知道了,那就下次再約歐尼吧,也叫始我歐尼一起來吧。」
副駕駛座的人突然被提起,康瑟琪突然有些語塞,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明明隨口說聲「好」就好了。
「瑟琪歐尼,你有在聽嗎?」
「算了,不吵你們約會了,ByeBye!」
嘟嘟嘟-
真是的,金藝琳這死小孩。
電話掛斷後音樂聲重新響起,直到整首歌都播完了,甚至都停好車,在街上和始我一起散步的時候,康瑟琪都還沒想到要怎麼開口。
「抱歉,藝琳就愛開玩笑,你不要介意。」
最後還是只講得出這個。
「歐尼不用道歉。」
「因為我其實不介意。」
劉始我的語氣輕描淡寫的,可康瑟琪卻突然有點難過。
她想起上次金藝琳上次喝醉酒也在對我起鬨一樣的事情,其實金藝琳的酒量非常好,可康瑟琪不曉得自己心裡是什麼樣逃避的情緒作祟,當下只全當成開玩笑。
「瑟琪歐尼,難道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始我歐尼對歐尼很好,而且歐尼難過了這麼久,想要重新開始的話,當然是好事。」
「我只希望歐尼能做出讓自己開心的選擇。」
「雖然…其實瑟琪歐尼不管什麼選擇我都會支持你,你永遠不用對誰感到抱歉。」
康瑟琪和劉始我就這樣在街上漫無目的走著,康瑟琪不說話,劉始我也就沒開口。
一如他們相處的這兩年來一樣,劉始我只是靜靜地陪著她,跟在她身後。
明明康瑟琪自己也不知道,會走到哪裡去。
康瑟琪突然有一個奇異的想法,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掉進海裡,她相信劉始我一定會第一個跳下去救她,而就算劉始我沒辦法把自己救起來,她也會一點猶豫也沒有的,陪她一起下沉。
自己會被嗆到,會感覺窒息,可是她還是會緊緊抱著不會鬆手,用盡全力想讓自己上去,而自己竟會永遠看不見她因為在水中所以不明顯的眼淚。
「為什麼,始我要對我這麼好呢?」
康瑟琪開始有點想哭,也不知道為什麼,問出來的竟然是這句話。
劉始我停住了腳步,不同於康瑟琪的反應,她淺淺一笑,轉頭認真地看著對方。
她的目光實在太純粹又真摯。
「我不想給瑟琪歐尼壓力,所以就先不回答了。」
康瑟琪沒有再說話,腦海中反反覆覆出現無法分辨的情緒和畫面,讓她心裡更加混亂。
一直到劉始我低下頭,才發現自己的沉默好像讓她有些難過的樣子。
不遠處的街燈正無聲的閃耀著,康瑟琪記得前陣子壞掉了,上次經過時好像還一閃一閃的。
是什麼時候修好的呢?
「歐尼,我差不多該回家了。」
是第一次,劉始我說話時並沒有直視著自己。
康瑟琪突然聽懂了剛才對方沒說的話。
重新開始這四個字突然浮現在腦海。
突兀的,不合時宜的。
卻令人心動。
如果是和始我的話,一定可以的吧。
「始我啊。」
「嗯。」
「始我啊…」
「嗯。」
康瑟琪的聲音在顫抖。
「始我…」
「嗯。」
劉始我抬起頭,似乎是自己的錯覺吧,她的瞳孔好像有些潮濕。
康瑟琪深呼吸了一口氣,動作極為緩慢的,牽起劉始我的手。
她實在太緊張了,所以沒看見劉始我眼神裡閃過的不知所措。
而且她的下一句話,幾乎讓劉始我連呼吸都要暫停。
「我們交往吧。」
康瑟琪問出口的那一刻連自己也嚇了一跳,她心裡的第一個念頭,竟然不是劉始我到底喜不喜歡自己,而是想著對方一定會答應的把握。
所以當劉始我沒有馬上回答的時候,康瑟琪發現對方的眼眶瞬間滿溢著眼淚,滿是不可置信的眼神,心裡也跟著莫名的痛。
即使她一點頭緒也沒有。
劉始我看著她,看了她好久好久。
眼淚幾乎是不受控制的掉,掉了好多。
終於,劉始我上前抱緊她,死死的扣住她的腰,把臉埋進自己的頸窩。
襯衫感覺到一陣濕潤。
怎麼哭了呢。
康瑟琪才正要問出口,就聽見劉始我像是怕她擔心似的,輕輕拍著自己的背,輕聲的對她說。
「沒有,我只是太開心了。」
還好是開心的。
康瑟琪鬆了一口氣,幸好,劉始我是開心的,那就好。
可是為什麼,明明她說「好」。
明明她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樣答應了。
我卻會難過呢。
不管了,不要再想了。
自己終於能夠真正的,重新開始了吧。
一定可以的。
#3完
【未收錄片段-全文完】
2022.11.27
By 阿禾
*未收錄片段是不影響主文劇情發展的系列,卻是我在寫著正文時很重要的憑依,如果沒有這些片段的想像,我是沒有辦法好好地寫出正文的劇情的!
*這個系列,如果有人發現的話,我稱呼為<未說出口的那些話>,前兩篇都是柱現未說出口的話和想念,第三篇雖然是以瑟琪的角度為主視角,但一直選擇有話沒有說出口的人其實另有他人。
*到這一篇為止,未收錄片段算是真正的發完了,希望大家喜歡,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