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柚
*舊文補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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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幾乎被淺灰色的雲所壟罩，陽光即使再努力也擠不進來，倒是水泥叢林中的白色巨塔在這樣的陰天特別耀眼。
劉知珉在門口發了幾秒鐘的呆，隨後只是嘆了口氣。
並做出禱告的手勢，這是她每天上班前的例行動作。
希望不要有任何突發事情...
算了，這似乎太奢侈。
要不然就，希望明早值班結束後已經是好天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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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前輩說過，在這個地方，似乎所有心願都只是莫非定律的展現。
繁忙的腳步聲，明明是晚上卻並不寧靜的大廳，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響起的刺耳鳴笛聲，就知道這個晚上鐵定不好受。
不過，劉知珉所在的科室已經比大多數同事要好得多，至少勉強還算能睡飽。
話雖如此，劉知珉還是在自動販賣機前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原本打算像往常一般，直接按下熱咖啡的按鈕，視線經過熱巧克力牛奶時，卻又猶豫了幾秒鐘。
纏繞的思緒被打斷，護理師朝自己點了點頭。
「劉醫師，今晚巡房要再麻煩你了，對了，那個…」
剩下的話劉知珉並沒有仔細在聽，而是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學妹的臉上，哎一古，才來一年不到吧？還是兩年？這亂糟糟的中長髮，臉上的黑眼圈，還有那勉強勾起的笑容，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醫院還真是折磨人的地方呢，不對，所有職場都是這樣可怕的地方…
好歹當初進院裡的時候，也是大家口中03年的第一正妹，還因為狗狗相的關係，除了男生之外，倒也迷暈了不少學姊學妹呢。
確實是很可愛又帥氣的長相沒錯，不過說到狗狗相，怎麼想還是比不過那個人吧？
不曉得她現在過的怎麼樣呢？從那之後好像再也沒聽過她的消息了......
「劉醫師、劉醫師，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啊、有的。」
「那我剛剛說了什麼？」
「這個…今天員工餐廳吃的是炸豬排？」
「劉醫師！」
「啊、還是是豬肉蓋飯？」
「學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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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八，要是知道學妹剛剛說的是什麼，自己絕對不會答應的。
支援ICU不是急診醫師的工作嗎？
前輩，你也知道的嘛，醫院人手不足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外科的人都去度假了嗎？ICU裡最多的就是他們的病人了吧？
是這麼說沒錯，但最近外科那裡的科長在出車禍後請了長假，他們自己的人手也非常緊繃…
不是，再怎麼說也不會輪到小兒科吧…
聽說學姊以前在外科實習時表現的很優秀阿…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啊！
也有新生兒在ICU嘛，就順便麻煩您一起巡房了…
我們兒科也有自己的ICU好嗎…
同意，哪次不同意。
難不成我還能說不嗎？
劉知珉哀怨地想著，且捏了捏胸前別著的小狗吊飾，對了，那是兒科醫師的標準配備，每個人對於哄小孩的方法不同，有的同事會自備一疊貼紙（最近流行的是寶可夢），或是在聽診器上裝飾一番，使得冰冷的儀器不那麼嚇人。
和小朋友溝通既困難也很容易。
就算是表達能力再不好的成年人，大部分都能明確地說出自己不舒服的地方。
但小朋友不是這樣的，就算到了會講話的年齡，首先還會理你就算是萬幸了，大部分也只能說出「這裡痛痛」等模糊的言語。
就不用說打針根本就是兒科的前幾名夢魘，雖然大部分由護理師執行，掙扎是最輕微的狀況了，畢竟會由家長暫時控制住。
最難抵擋的，其實是小孩子的哭聲。
在純淨可愛的臉上落下的淚水，沒有比這更難抵擋的了。
這種時候就只能又送軟糖，又是抱抱的，半哄半騙的轉移注意力才行了。
扯遠了，至於劉知珉為什麼選擇小狗吊飾呢？
沒有為什麼，純粹是因為非常可愛。
…
才怪。
明明是因為長得像那個人吧。
算了，別再想了。
劉知珉搖了搖頭，試圖甩去腦海裡早已模糊的身影，繼續刷著手心，做好手部消毒，穿上藍綠色的隔離衣，開始進行今晚的巡房工作。
加護病房是為急重症病人提供、需要密切儀器監測及照護的特殊病房，也是大多數人聽到就為止卻步的地方。
如果說醫院是生與死的交界，是大大小小的戰場，那加護病房就是最後防線，在鬼門關的門口做最後的拚搏。
剛成為一名醫師時，也會為了生命的逝去而悲痛，時間久了，雖然還是會難過，但好像也早已麻木，已經鮮少會有強烈的情緒波動。
這不是說沒血沒淚，只是把情緒隱藏起來，在某些時刻依然會無預警的潰堤。
比如，和自己相處很久的病人；
比如，是自己重要的人。
比如，曾經是自己重要的人。
劉知珉在某間病房前停下腳步，聲音有些顫抖。
「這個病人…她是、她是怎麼…」
明明護理師的聲音跟平常一樣，但劉知珉像是掉到無底洞般不停下沉。
「病人服藥自殺未成功，是昨天半夜進院裡的，情況算是樂觀，應該明天就能轉回一般病房了，昏迷指數只有…」
「名…名字是什麼？」
劉知珉打斷護理師的話，語氣焦急。
「欸？名字，應該跟門口寫的是一樣的，病人名叫旼炡。」
「金旼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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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初戀情人就有點誇張了，畢竟劉知珉其實沒有把握金旼炡是否知道自己的名字。
就連她本人都非常意外，金旼炡會住在自己心裡這麼久。
明明只不過，就是高中時曾經暗戀過一年的人而已。
學校就是社會生活的見習，比起突出，更重要的其實是融入，小團體在一年級時便會逐漸成形，到了下學期或二年級時，班上的次序早已像金字塔般分明。
劉知珉從沒思考過這些問題，而是很自然地就被歸類在受歡迎的那一群。
值得慶幸的是，自己所在的班級氣氛融洽，不在團體中的人倒也沒到被欺負的地步，就只是比較獨來獨往而已。
金旼炡就是班上最不起眼的獨行俠。
留著黑色短髮，靜靜地坐在教室最角落，從不主動參與班上的活動，但也總是準時交作業，不會做出什麼奇怪的事情，跟她說話時，也總是淡淡地回應卻又不失禮貌。
估計就是一個性格內向，不喜歡交朋友的人而已吧。
原本以為高中三年就會這樣毫無交集的度過。
說來也好笑，若不是那天劉知珉看錯鬧鐘的時間，急急忙忙出了門才發現比平常早了快一個小時，也許就不會遇見金旼炡了吧。
劉知珉到現在都還一直記得那天的畫面。
還未完全天亮的早晨，晨光溫柔地穿過薄霧，灑落在首爾的街道上，從沒正眼看過的同班同學蹲坐在街角，她將頭髮撥至耳後，在光線之下特別耀眼。
如果是這樣也就算了，原本劉知珉只是純粹因為好奇而想要走近一些，可她卻在往前兩步後定在原地。
金旼炡正溫柔的撫摸一隻黑貓的頭頂，淺淺的勾起嘴角。
她笑了，笑得那樣溫柔。
時間似乎在某些時刻流逝的很慢很慢，連心臟像是暫時停止了跳動。
一般人的頭髮遇到陽光時本來就會變得有點棕色嗎？
她的臉頰本來就這樣鼓鼓的嗎？
她的皮膚本來就這麼白嗎？
更重要的是，她笑起來，本來就這麼可愛嗎？
等待貓咪吃完後，將乾糧包用文件夾夾好，收到塑膠袋中，又再一次摸了摸黑貓的頭頂，金旼炡才依依不捨地起身要走。
就像鬼使神差般的，明明向上前搭話，但劉知珉卻又只是維持200公尺左右的距離，默默在後頭跟著她走。
走過兩個路口後，金旼炡突然停下腳步，轉進一家雜貨店，劉知珉嚇得趕緊躲進電線桿旁邊，深怕被注意到自己的身影。
但她還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偷偷探出半邊臉，盯著櫃檯前的那個女孩。
金旼炡拿起一個三角飯糰和保溫箱的熱巧克力牛奶，但視線卻被架子上的肉泥給吸引。
「學生，5,000圓。」
「要連肉泥一起買嗎？10個一包，這個貓咪蠻喜歡吃的。」
「嗯...」
金旼炡皺起眉頭，稍微歪了歪頭，並沒有思考太久，隨後她將巧克力牛奶放回保溫箱，並一次拿了2包肉泥。
「麻煩了。」
隔日早晨，金旼炡像以往一樣，都是最早抵達教室的人，她撕開三角飯團的包裝，意識在早晨尚未完全清醒，在抽屜要拿出衛生紙做為待會擦嘴用的時候，指尖卻傳來溫熱的觸感。
這是？
熱巧克力牛奶？
一直到在高二轉學離開學校的那一天為止，她都一直不知道，在自己的位置上每天放一瓶熱巧克力牛奶的人，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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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無疑是在醫院裡最煎熬的事，沒有之一。
金旼炡在兩天內就轉入普通病房了，但對劉知珉來說簡直像過了兩年。
手心握著有些過燙的罐裝熱巧克力牛奶，她在病房前踱步了五分鐘，深呼吸了三次。
說不期待是騙人的，想說的話有很多。
現在還好嗎？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還記得我嗎？
但在這之中，最想問的，還是「為什麼這麼做？」
這些年發生什麼事了嗎？或者是一直以來到底經歷了什麼，為什麼做出那樣的選擇。
本來就身材瘦小的人，好像比高中時又更瘦了，簡直到了快要不健康的程度，被子只蓋在腰部以下，可愛的臉頰肉幾乎都消失，黑髮亂糟糟的散落在肩膀，纖細的手腕毫無生氣的垂在床沿，因為比例的關係，顯得點滴的針頭看上去莫名的大，周圍還有一點點瘀青。
其實這是常見的打針反應之一，但劉知珉還是氣憤地回想這一床負責的護理師是誰，怎麼能把病人弄成這樣子。
察覺到有人走近，金旼炡幾乎是馬上睜開眼，瞳孔裡滿是警戒。
視線從劉知珉的眼睛轉移到手上的熱巧克力，停留了幾秒鐘後又轉回天花板，金旼炡只是輕輕地又閉上眼。
「那個…我…」
「醫師有什麼事嗎？我以為剛才已經結束巡房了。」
金旼炡連眼睛都沒有睜開，語氣淡漠。
劉知珉握緊左手，心裡有些難過。
金旼炡，完全、完全不認得我呢……。
想說的話都梗在喉頭，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不曉得過了多久，直到呼叫器再次響起的瞬間才被拉回來。
她嘆了口氣，準備轉身時，卻被意外的叫住。
「對了，醫師，你叫什麼名字？」
「劉、劉知珉。」
劉知珉愣在原地，左手捏緊袖口，右手的罐裝飲料還有些溫熱，心臟撲通撲通作響。
難道她認出自己了嗎？
「劉醫師，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幫、幫忙…？
當然什麼都－
「下一次如果我再因為自殺送進醫院。」
「可以不要再救我了嗎？」
她的聲音還是一點情緒也沒有，如冬天的風一般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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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旼炡！你下來！」
劉知珉氣急敗壞地大吼著，但穿著病患服的人卻站在女兒牆的另一端只是望著她。
金旼炡完全沒有說謊。
才一天不到的時間，劉知珉正要下班，在電梯聽見有病人自行拔掉點滴後跑到屋頂去的消息，還說是上周因為服藥自殺送進來的。
劉知珉皺起眉頭，心裡升起不妙的預感，她出了電梯後按下往上的按鈕，下班時間的電梯非常難等，心一橫，乾脆直接衝向樓梯間，兩步併一步跑到屋頂。
果然…
要不是她反應夠快，金旼炡說不定已經…
然而，對峙的時間已經超過三分鐘。
金旼炡卻連一點要下來的意思都沒有。
「劉醫師，你不是答應過我了嗎？」
「我…我沒有答應你。」
「是嗎，為什麼不呢？」
「而且我的事情跟劉醫師有什麼關係，這都是我的選擇不是嗎？」
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失望，眉眼略為下垂。
不是，到底在說什麼阿…
劉知珉開始有點生氣了，卻又同時感到悲傷。
但她卻不曉得自己憑什麼生氣，是因為金旼炡自暴自棄嗎？還是只是因為金旼炡不是自己所期待的樣子呢？
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其實認同金旼炡的話。
雖然作為醫生，但劉知珉可不是什麼道德至上主義的人，每個人對於生命的去留本來就有自己的決定權，任何時候，誰也不能輕易評價別人的選擇。
劉知珉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要說些什麼才能讓她留下來呢？又或者，讓她留下來真的是好的嗎？
我不想要你走，這樣的話自己又有什麼資格說呢？
來不及等劉知珉反應，面前的金旼炡突然張開雙手，她的背後是湛藍的天空，沒有任何猶豫地閉上眼，向後倒去。
是因為在頂樓嗎？今天的風從衣襬下灌進來的時候感覺特別冷。
沒關係，反正終於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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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我對這個世界有任何失望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不如說我一開始是對這個世界充滿期望，才會走到今天。
很遺憾的，在我身上並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連續劇情節。
父母跟哥哥都對我很好，家裡也沒有發生什麼悲慘故事，我家也沒有積欠巨額債款，我的個性雖然內向，在求學過程中也沒有被欺負。
可從某一刻開始，我就感受不到快樂。
就像身體會感冒，心理生病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我不曉得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遇到了這樣的病。
可能是社會工作的層層壓力，也可能是某一次情感關係中的挫敗，也有可能什麼都是，也可能什麼都不是。
天氣好與不好，對我來說都像套上了灰色濾鏡，偶爾我也會因為與人的來往感到溫暖，可那溫暖總是僅維持一瞬，就像放在冬日中的熱湯，一下子就變涼。
有人試圖想用憂鬱症三個字來概括，可我想這實在太簡單，就像試圖用單一解答來草草解決。
要加油啊、別想太多了、你要懂得珍惜你已經有的阿、根本是抗壓性不足吧、就為了這種小事也要這樣？好可惜阿，這些年輕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直到2023年，像這樣的話也絕對不在少數。
這些人根本不懂，也許是幸運地不必懂。
憂鬱是有生命的，它有時在黑夜中，有時也會在白天出現，不知道何時現身，不知道何時又偷偷躲起來，它好像在暗地裡偷偷成長，它活在日常裡，也寄居在夢裡，有時卻又跟著我在人群中穿梭，讓我總是感覺跟人們有一層距離，就算我勾起微笑我也不真正快樂，因為悲傷的電影落淚時卻也不真正難過，我的內心破了洞，彷彿永遠也填不滿。
我記不太起上一次感到真正快樂的時候，偶爾會反覆回想的，大概就是高中時上學路上會遇見的那隻黑貓，我寧願省下零用錢也要買肉泥給他吃，就只是為了看他瞇著眼睛發出呼嚕聲，對我撒嬌的樣子。
可是有一天，貓咪就突然消失不見了，我在很久以後，曾看到那個社區傳出發現大型動物實驗場的新聞，希望他沒事才好。
比起貓咪，想起更多次的，在冬天裡總會闖進 腦海裡的，就是高中時早晨桌上莫名會出現的那罐熱巧克力牛奶，我曾好幾次想弄清楚到底是誰放的，是怎麼知道我喜歡喝這個的，他是念哪一班的呢？是男生還是女生？為什麼要送我呢？我還沒有得到答案，卻因為家裡突然宣布要搬回老家而永遠得不到答案。
不曉得死掉會不會痛？死了後又會去哪裡？
會坐上冥河上的小船，還是會站在閻羅王面前接受審判，又或者是前往傳說中的天國？
抑或是直接消失不見，歸為塵土呢？如果能這樣當然最好。
坦白說，就連要做出自殺本身的舉動都很難。
我曾嘗試過幾個方式，卻都因為怕痛或是怕妨礙到他人而作罷。
有一次失敗後我還在浴室痛哭了好久，覺得自己怎麼連這樣的事情都做不好。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一次吞了大量的藥物，睜開眼時看見的卻是醫院的天花板，還有那個奇怪的劉醫師。
說真的，她拿著那瓶巧克力牛奶的時候，我承認我的心情有一些波動，對她也產生了一點點好奇心。
不過也沒關係了，也不會再見到面了。
手臂傳來被強力拉扯的疼痛，等等，從頂樓掉下去的感覺是這樣的嗎？而且自己一點下墜的感覺都沒有…？
該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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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旼炡心裡閃過一絲不對勁，她倏地睜開眼，剛才才想到的人就近在眼前，她用雙手死命地拉著自己的手，她非常用力，幾乎有一半的身體都已經在建築物的外面，現實可不像電影，大概只要再幾秒鐘，劉知珉就會因為自己跟著一起墜落。
「你瘋了嗎？快放手！」
金旼炡瞪大雙眼，她不敢相信劉知珉竟然會做出這種事。
而且，她有看錯嗎？劉知珉的表情竟然沒有一絲恐懼。
還來不及聽到她的回話，金旼炡便眼睜睜看著劉知珉因為自己的重力也一起摔了下來。
所有事情似乎都發生在一瞬間。
在空中往下墜的劉知珉用力將金旼炡扯進懷裡，並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雙臂牢牢的保護在頭部外側，金旼炡下意識的抱緊她的腰，眼眶有些發酸。
為什麼…你是笨蛋嗎？
這樣根本保護不了什麼，我們都會…
咻－
還來不及思考的更多，因為重力加速度的緣故，兩人墜落的非常快。
碰－
落在黃色大型氣墊上時，金旼炡過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她輕輕睜開眼，看到的是還在大口喘著氣的醫生，胸前掛著小狗玩偶，明明額頭都沁出冷汗來，卻在這種時候還緊緊抱著自己，一點都不敢放鬆。
撲通、撲通，是因為那人體溫本來就比常人略高的緣故嗎？
金旼炡竟久違的感覺到一絲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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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你這麼做也是沒用的，劉醫師。」
躺在病床上的金旼炡嘆了口氣，並將頭微微的轉向右側，然後又馬上轉回來。
始作俑者正側躺在隔壁病床上，左手臂打著石膏，一臉笑嘻嘻地看著自己，目光炙熱的要命。
真是既荒謬又好笑。
自己完全沒事，身為醫生的人竟然摔傷手了。
「旼炡現在是在擔心我嗎？」
「放心啦，我沒事的，骨科他們有幫我檢查過了，沒有很痛，應該頂多只是骨折，沒碎掉。」
聲音竟然還有一絲得意。
「不是，你哪個字聽得出來我是在擔心你了…」
「難道不是嗎？」
「隨便你吧…」
「總之，我要說的是，劉醫師這樣做也是沒用的，我知道，你可能是因為救人是醫生的天職什麼的所以才這樣子，不過我有一天還是會做這件事的，花費力氣救我，只是徒勞無功而已。」
沉默持續了數分鐘，下午的平日病房意外安靜，兩人間只有空調聲呼呼的吹著，金旼炡覺得有些睏，輕輕閉上眼睛時，那人卻又開口。
「嗯…我知道喔，也知道金旼炡你想做什麼選擇，都是你的自由。」
金旼炡睜開眼，盯著純白色的天花板，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或是現在才注意到，劉知珉說話的聲音其實非常溫柔。
「不過，我的手受傷了，現在是金旼炡欠我一次。」
「就算想死也要先還完再說，大韓民國是禮儀之邦嘛，不可以這麼沒有人情，你說對嗎？」
……
是瘋子嗎這傢伙？
溫柔個鬼，說這又是什麼話。
「要怎麼樣才算還完？劉醫師應該不缺錢吧。」
「是蠻缺的。」
…
「不過不是錢喔，金旼炡你應該也沒有比我有錢才對。」
「…劉醫師不能因為我想死就這樣隨便說話吧。」
金旼炡翻了個白眼，對這段對話一點頭緒都沒有，但卻意外的不討厭。
「陪我度過今年吧。」
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什麼？我是說為什麼我要陪－」
「我每年年末的時候都在值班，今年剛好休假，卻沒有朋友陪我一起掛年，我看過你的出院時間，剛好在新年的1號，反正過了那天後你就打算結束生命不是嗎？那陪一個孤單的小兒科醫師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好像聽起來很有道理，仔細想想又全部都是胡說八道。
可能是劉知珉的眼神太過真摯，也可能是金旼炡真的被說服了。
最有可能的是這一切實在太過荒謬，女孩在點了點頭之後，自己都沒有發現一件可能有點反常的事。
她竟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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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知珉比想像中的還要纏人。
自從答應之後，她每一天幾乎是變著花樣溜去金旼炡的病房。
如果金旼炡想反駁或想趕她回去，就會得到「反正只要等到明年就一切隨便你了不是嗎？」的回答。
真是…無懈可擊阿。
最常的是送零食，有的時候也只是靜靜地坐在她身邊看書，或看一些小動物的可愛短影片。
絕對、絕對是因為影片太吵了，金旼炡才不得不跟著看。
一定會有的，則是帶著一罐熱巧克力牛奶。
阿、醫院樓下常常特價啦，買一送一，這一瓶的糖太高了，另一瓶你幫我喝掉。
總之，就是每天一定要出現在金旼炡身邊，直到自己被外科的巡房醫師威脅要叫科長來趕人了才做罷。
外科科長？那是絕對惹不得的…
連冷冰冰的醫院也充滿著紅綠色燈飾時，便是聖誕節的到來。
也代表距離新年不遠了。
今天就是12/31了，2023年的最後一天。
其實劉知珉選在這一天是有私心的。
她一直都知道，那個人的生日就在1/1，雖然很困難，但至少這段時間她也用盡了所有努力，金旼炡也從一開始的面無表情，到偶爾也會不小心笑出來（雖然都是吃東西的時候居多啦，不過她笑起來真的好可愛好可愛喔…），也許事情還有轉機的吧？也許…也許在生日這麼特別的日子，金旼炡能夠回心轉意…
想到這裡，劉知珉還是紅了眼眶，她輕輕擦去眼角的淚水，深呼吸了一大口氣，推開了病房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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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漂亮吧，這是我的秘密基地喔。」
褪下醫師袍的人今天換上了黑色大衣，一臉得意的炫耀著成品。
醫院頂樓的角落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搭起一個小帳棚，周邊掛起橘黃色的串燈，今天的天氣很好，因為夠高的緣故不太受到光害影響，只要稍微仰起頭，就能看見首爾的夜空中繁星點點。
嗯、不得不說還真是挺不錯的。
兩人並肩坐著，時間似乎流逝的比平常要慢，就像平常一樣，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劉知珉在說話，說著自己以前的故事，有時候只是些生活瑣事，比如昨天吃了什麼，比如最近看的蠟筆小新劇情。
突然，金旼炡輕輕拍了她的大腿，打斷她說話。
「嗯？」
「劉醫師有喜歡過人嗎？」
「嗯…當然有阿，為什麼這麼問？」
「只是好奇，劉醫師喜歡人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呢。」
「啊，金旼炡真是個從小到大都沒有什麼眼力的孩子呢。」
「你剛剛說什麼？」
「沒有…」
欸、你看！
銀白色的雪花靜悄悄的掉落在兩人眼前。
「啊，是初雪呢。」
劉知珉呼出長長的一口白煙。
「劉醫師在說什麼，初雪不是早在月初就下過了嗎？」
金旼炡皺起眉頭，一邊在想這醫師的腦袋到底都裝些什麼，一邊打了個哈欠。
「我是說，這是跟你一起看的第一場雪阿，旼炡。」
…
…
…
劉知珉緊張到連指尖都在顫抖，以為這麼帥氣的台詞該不會也被拒絕了，她轉頭後卻無奈的笑了出來。
金旼炡歪著頭，一晃一晃的…原來是瞇著眼睛睡著了，從均勻的呼吸聲聽起來，睡得很熟呢。
咻。
五顏六色的煙火在夜空中綻放。
五、
四、
三、
二、
一、
「生日快樂。」
偷偷的將早就睡著的金旼炡抱緊在懷裡的那刻，劉知珉輕聲地說。
希望每一年的生日都能在你身邊。
-
即使劉知珉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在踏進病房門口的那刻，她還是像被瞬間抽乾力氣一般跪坐在地上掩面痛哭，手心還溫熱的罐裝飲料應聲滾落在地上。
床鋪被整理的很乾淨，一塵不染，就像從沒有人來過一般。
房間內的電視仍在重複剛剛劉知珉起床時就聽見的新聞。
「今天是新的一年的開始，不幸的是，於今天清晨稍早，一名約20幾歲的獨居女性在首爾的住處跳樓自殺，當場死亡，警方回覆正在釐清身分…」
巨大的痛苦像怪獸一樣幾乎要把劉知珉吞噬，她跪在地上，纖細的肩膀不停抽痛，幾乎像是發出動物般的哀鳴，泣不成聲的痛哭著。
如果再做些什麼就好了，為什麼沒有再做些什麼呢？為什麼要說是新年？為什麼那麼有把握？
連表白都沒有說出口，我真是個笨蛋。
旼炡………
不曉得死掉會不會痛？死了後又會去哪裡？
不可以痛，希望你不要再痛了。
旼炡……我好想你、好喜歡你。
感覺意識逐漸模糊，就在崩潰邊緣時，劉知珉卻突然感受胸口跟背部都有被拉扯的疼痛。
是哭太久了哭到抽筋了嗎？
不對，還有一陣熟悉的香味竄入鼻腔。
劉知珉喘著氣睜開眼，金旼炡正用力地抱著自己，一下下的撫著自己的背。
「旼炡？」
「為什麼…為、為什麼…？」
劉知珉哽咽著，連話都說不清楚。
而金旼炡只是用顫抖的手將劉知珉抱得更緊，肩膀抽動著，聲音也在顫抖。
「明天……也可以買熱巧克力牛奶給我喝嗎？」
時間停止了一瞬間，在聽懂了之後的劉知珉，就像被戳破般的氣球般，情緒完全釋放出來，比剛才還要哭得更大聲了。
「你終於看見我了。」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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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啦、知珉姐姐不要再哭了，就說了我剛剛只是去辦個出院手續而已呀...
不可以再走了...
嗯，不會再走了。
等等，你剛剛叫我什麼？
嗯...知珉姐姐？
嗚嗚嗚嗚嗚...旼炡叫我姐姐了...
阿西...這麼愛哭的人平常到底是怎麼哄小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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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不抱希望的自己。
就算看著天氣放晴，陰天下起大雨，公車沒有節奏的晃啊晃，我也完全沒有感覺。
因為痛苦而悲傷，因為空虛而哭泣。
只想著一切都沒有意義，只有結束才能解脫。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想著就活到明天為止吧，可是又開始期待如果明天是好天氣，就能從層層樹影間看見你的漂亮眼睛。
想著要不再繼續到下一個周末吧，卻又不想錯過早晨時你向我揮手的模樣，你調皮開玩笑的表情，每一天堅持送熱巧克力牛奶的體貼。
一直找不到的，活下去的意義…
因為有你這樣的人。
我開始有了期待，想要生命的每一天。
都能看見你。
【全文完】
2023.12.18
By 阿禾
阿禾碎碎念：
其實這篇也躺在存檔非常久了，一直沒有好好地把它寫完，結果一不小心也寫了超過八千字呢...
一開始只是想取ICU跟I see you的諧音，寫著寫著就越來越認真了。
寫這篇的時候，最常想到的是中島美嘉<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人的生命既重又輕，不管是離開或是留下來都很勇敢。
也想到太宰治曾說的：「我本想這個冬日就死去的，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細條紋的麻質和服，是適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還是先活到夏天吧。」
總之，希望看到這裡的你，能喜歡這個故事，晚安。
PS.經過醫師大人提醒才發現，好像幾乎所有筆下的CP都當過醫生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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