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柚
*下班路上的隨筆
-
初夏早晨，陽光無情的灑落在臉上，無聲地為社畜最討厭的週一揭開序幕。
劉知珉呆坐在床上，在按掉鬧鐘後揉了揉眼睛，活動了一下痠痛的肩頸。
最近總覺得特別疲倦。
是為什麼呢？
工作上剛升主管，一下子要帶五個人，雖然自己是真的很努力，但在同期中的晉升速度特別快，還是免不了閒言閒語。
有人說都是靠臉，更難聽的話也不在少數。
不是，真的到那種程度的人還需要每天準時上班，晚上加班到半夜嗎？
劉知珉連反駁的力氣也沒有，只想著默默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時間久了，清者自清。
在心裡累積的壓力不會消失，即使外表看不出來，似乎也連帶影響了自己的睡眠品質。
對，真正讓劉知珉感到困惑的，其實還有另外一件事。
她的睡眠出了狀況。
倒不是失眠或什麼，而是比失眠更難解決的。
她雖然能輕易入睡，卻老是睡不好……
不曉得是不是壓力的關係，她最近每天晚上老是做奇怪的夢。
劉知珉深呼吸一口氣，她看著鏡子，臉頰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攀上了紅暈，盥洗過後用力晃了晃腦袋，試圖揮去腦海浮現的夢境。
不是，不是說大部分的夢醒來後都會忘記嗎？
那為什麼自己幾乎每晚的夢都記得那麼清楚呢……
-
劉知珉從打開大門視線就緊盯著對面，一直到踏進電梯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還好沒遇到那個人。
叮。
也不曉得是不是吸引力法則，心裡才剛浮現這個念頭，快要關上的電梯門就又應聲開啟。
心跳幾乎在那個瞬間暫時停止。
黑色中長髮的女孩鑽進來電梯，輕輕點了頭後就站在電梯的另一個角落，她總是穿的一件深綠色的格子襯衫，她非常瘦，這件襯衫應該已經是最小的尺寸卻顯得寬鬆，微微露出的指節輕捏著袖口。
她低頭專注地滑著手機，連正眼都不看自己。
不曉得她是做什麼工作呢？最近看到她時，也覺得她的黑眼圈好像變深了。
劉知珉有些失落。
明明常在早上出門時遇到，可自己的鄰居金旼炡卻從沒給過好臉色看。
總是低著頭，即使對到眼後也會很快移開。
自己當然也試過向她打招呼，但反而換來惡狠狠的瞪眼……
明明…每天晚上的她都不是這樣的。
雖然，更準確一點的說，是在每天晚上的夢裡……
-
先等等，我真的不是什麼變態。
雖然，那些夢的情景，真的有不少是對誰都無法啟齒的那種夢……
劉知珉已經記不太清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了。
只記得最初的夢，場景是在一個陌生的客廳，鵝黃色的沙發，溫暖的木質調家具，白色衣櫃裡滿滿的格子襯衫。
明明從未踏進過對面的房子，所以大概只是自己在潛意識裡想像出來的。
說起來，一開始的夢也有點丟臉。
自己被金旼炡緊緊抱在懷裡，哭得非常厲害，一直說著工作的壓力好大，那個誰誰誰真的好討厭，誰誰誰又不給自己好臉色看，都不知道我有多辛苦等等…
夢裡的金旼炡非常溫柔，雖然她一開始也有點嚇到的樣子，但很快地就回過神來，一下下撫摸自己的背部，輕聲在耳邊說「我知道，知珉姐姐很努力了，做得好。」
啊，在夢裡金旼炡連自己比她大一歲都知道。
原本以為是偶爾一次因為壓力大才做的夢。
這些夢境不但沒有停止，反而日復一日的上演，而且似乎劇情還是接續的。
雖然是夢，但因為過分真實，劉知珉在幾個特別挫折的時候，還真的因為夢裡的安慰，心情也好轉了不少。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如果夢裡的自己有大哭一場，隔天身體也覺得特別疲累。
更別說是接下來的那些夢了……
對，如果說夢境是連續劇的話，接下來的發展簡直出乎劉知珉的意料。
自己在夢中，竟然跟金旼炡告白了。
而且還不算是認真的告白，劉知珉在早晨回想那個夢境時，想起來的第一幕竟然是自己把金旼炡按在沙發上親吻的畫面……
大概是夢境所以覺得做什麼都可以吧。
夢裡的金旼炡愣了幾秒，但並沒有推開，纖細的手指緊抓著自己的肩膀，劉知珉的睡衣被抓的起了皺褶，柔軟的嘴唇相接，不時流露出的輕哼加上她身上的香氣讓劉知珉簡直要瘋掉，不斷加深親吻，膝蓋不須太費力就能把她的雙腿分開……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劉知珉用力地揍了好幾下棉被，在早晨的陽光中摀住臉，雖然她不得不承認醒來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悔恨夢境怎麼會斷在這種地方，察覺到這個念頭後心裡暗自罵了自己好幾聲變態。
真的是變態吧，才會做這種夢……
更糟糕的是，自己在那天上班時也遇到了金旼炡，似乎是愧疚感作祟，劉知珉一進電梯後就縮在角落，連頭也不敢抬。
要是對到眼的話，夢裡的畫面鐵定又要出現了…
嘴唇的觸感，還有她身上的沐浴乳香氣…唔…現在也能聞到那個味道…
不過，也許是錯覺吧，她總覺得金旼炡那天的視線，似乎是真的落在自己身上。
原本以為夢境的程度僅止於此。
一定、一定是壓力作祟吧……
是太久沒有談戀愛嗎？
自己也不是那方面想法特別多的人……吧？
為什麼，為什麼會夢到那種無法跟別人啟齒的夢呢？
而且都是和金旼炡……。
別誤會，劉知珉不是不喜歡。
應該說問題就在於，實在是太喜歡了……。
只在夢中見到的，相擁時的體溫，雖然纖瘦卻迷人的身材，皮膚細嫩的讓人愛不釋手，微微仰起時脖頸的線條，在直奔主題時令人發狂的曖昧聲音，以及金旼炡總會在身體繃緊的那瞬間，用嘴唇輕輕蹭過自己的耳廓，說出一些回想起來都還會讓人臉紅的字句……
真的…會瘋掉的…
喜歡到就算知道只是夢，醒來時卻還有些不真實，耳邊都聽得見撲通撲通的聲音。
簡直心臟都快要吐出來了……
雖然害羞，但潛意識遠比意識更加誠實，夢境的內容簡直可說是推陳出新，花招百出。
在金旼炡的那張大床上也就算了，也有時候是從廚房開始，沙發已經算是基本款，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道具跟從來沒想過的姿勢…
大概是太入戲了，有時候醒來時，好像連手腕都有幾分痠痛…
-
而且，應該是因為夢到太多次了，雖然說起來非常荒唐……
但劉知珉覺得，透過這些夢，自己好像真的喜歡上金旼炡了。
不想要僅僅是夢境而已，想更了解她，想跟她變得親近，為什麼想跟她變得親近呢？因為想…想跟她做夢裡也會做的事情。
啊不是，劉知珉你這變態！
果然只是為了這種輕浮的理由吧？
不過，說真的，就算只是想親近些，夢境始終也只是夢而已。
自己在現實中，和金旼炡連話都沒說過，不，情況其實更加糟糕，對方根本連正眼都沒看過自己一眼……
苦惱的劉知珉握緊拳頭，又揍了無辜的沙發兩拳，她瞄了眼牆上的時鐘。
啊，社畜的悲歌，不管再煩惱還是得去上班。
劉知珉走到玄關，平常出門就會直接搭電梯的，今天還刻意多待了一會兒，連信箱的信都順便收了，但對面的鐵門還是絲毫沒有動靜。
現在連遇見自己都不願意了嗎……
她在電梯門前嘆了口氣，準備將信件收起。
嗯…等等？
這是什麼？
－「您是否有睡眠品質不佳的困擾？建議您盡早就診，求助專業建議。」
是家裡附近的那間身心科診所。
真是的，是缺業績嗎？現在的診所除了線上投廣之外，還需要親自寄送廣告傳單嗎？
劉知珉皺了皺眉頭，只是將陌生的傳單塞進包包。
原本、原本是想忽視的，但沒想到廣告傳單就像夢境一樣，每天準時到訪。
而且，因為是身心科診所嗎？
傳單的標語總能精準打中劉知珉的心事。
－「因為工作而感到壓力嗎？」
－「起床後總覺得明明有睡足八小時卻備感疲倦？」
－「覺得夢境過分真實，甚至影響到日常生活？」
西…怎麼能這麼準？
反正眼下跟金旼炡一點進展也不可能有，不然…乾脆就去一次試試看吧？
對，劉知珉是絕對不會承認的，她不願意去看身心科的理由。
是因為害怕要是睡得好了，就不能在夢中遇見金旼炡了。
煩惱的心情在踏入診所的那一刻幾乎煙消雲散，這裡的裝潢明亮溫暖，令人十分放鬆。
鵝黃色的沙發，溫暖的木質調桌椅，漆成白色的書櫃…
只是為什麼，總覺得非常眼熟…？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
劉知珉稍微向後靠著椅背，把狗狗造型的抱枕擁在懷裡。
真是神奇，明明就診的醫師還沒開口說話，心情好像就已經好了一半。
對答也非常專業，過程中完全不會讓人覺得不適。
典型的因為工作而造成生活失衡的症狀。
只要記得服藥，盡量不要太晚睡就能解決大半問題。
劉知珉鬆了口氣，她準備起身離開時，目光卻突然看見了牆面上的看診表，
與此同時，醫生也叫住了她。
「對了，劉小姐，或許……」
背脊瞬間僵直，一陣冷汗從腳底竄起……
-
跑，再跑快一點。
劉知珉幾乎拿出她在漢江累積的所有體力全力奔跑。
拿著手機不安的在門前踱步，心臟幾乎要衝出胸膛。
她深呼吸一口氣，終於還是按下了電鈴。
叮咚。
門幾乎是應聲開啟，而門後的人似乎對於劉知珉的來訪一點也不震驚，反而在看見劉知珉咬著唇緊張的表情時還偷偷地微笑。
「有什麼事嗎？」
「那個，總覺得，嗯，不管怎麼說，好像要跟你說聲抱歉…」
金旼炡並沒有說話，但表情似乎越來越難看…
劉知珉低下頭，語氣越發心虛。
看吧…自己果然是太過分了…
剛才醫師的話還迴盪在腦海裡，每個字都清晰的過份。
「對了，劉知珉小姐，因為你有提到，你常常在醒來後還覺得身體特別疲憊，而且跟夢境有關係。」
「所以…嗯…我得提醒你，生活壓力過大，雖然機率不高…」
「但也有併發夢遊的可能。」
-
夢……夢遊？
也就是說，那些都不是夢……
好像一切都串起來了。
醒來後特別疲倦，過分真實的夢境，現實的旼炡總是討厭自己的樣子。
我真的、我真的…對旼炡做了那些事情？
劉知珉的內心幾乎被愧疚感充滿，自己怎麼能…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
還說什麼喜歡她？
到底有什麼資格？
越想越喪氣，現在甚至也只講了開頭，連關於夢境，不，關於夢遊的半個字都不敢說……
旼炡一定很困擾不是嗎…你看吧，才剛說了道歉，對方就已經一言不發，難怪在電梯時連看都不想看我一眼，一定很討厭我吧…
真是個混蛋，不，簡直是罪犯的程度不是嗎？
眼淚搶先一步佔領眼眶，啪搭、啪搭…不受控制的滴落在地上。
「你說完了，就這樣？」
金旼炡的語氣聽起來略微不耐。
「嗯，我…對不起…」
劉知珉哽咽的點點頭，但還是不敢抬起頭。
果然，過了很久，都還是沒有人說話。
她緊抓著自己的衣角，肩膀因為過度劇烈的哭泣而顫抖起來。
可惜劉知珉始終沒有抬起頭，否則就能看見金旼炡溫柔的表情。
隨後，她聽見金旼炡嘆了口氣，微微移動腳步的聲音。
看來是終於受不了我，終於要關上門回家了吧？
在心中默數了三秒，卻沒聽見預期中鐵門關上的聲音。
唔－？
背部被瘦弱的手臂攀緊，比自己略矮一些的女孩顛起腳尖，將劉知珉穩穩的擁入懷中，一下下輕撫著背部。
就像在夢境裡一樣溫柔。
怎、怎麼會？
「旼炡…你不是…都知道了嗎？所以才刻意塞自己工作地方的診所傳單…在我的信箱不是嗎…」
當那個醫師叫住自己的瞬間，在牆上看到的門診表，上頭院長的名字，自己再也熟悉不過……
「劉知珉，怎麼比我想像中的還笨阿。」
「……欸？」
「你就一點也沒有想過，為什麼我要引導你去看醫生嗎…」
「因為…你想讓我知道自己做了壞事…不是嗎…」
「我自己是醫生，難道我還不知道怎麼阻止你嗎？就叫醒你中斷夢遊就好了啊？」
「……欸？」
「那為什麼，又引導我去看其他人的門診…不就是不想看到我嗎…」
劉知珉收緊手臂，抱的比剛才還緊，心臟仍在不受控制的瘋狂跳動。
金旼炡只是搖搖頭。
要不是因為劉知珉抱的實在太用力，她一定會讓她看看什麼叫做兇狠的小狗表情。
她咬牙切齒的嘆了一大口氣，隨後只是用下巴戳了戳劉知珉的肩膀。
「因為身心科醫師不能跟自己的病人談戀愛。」
「……欸？」
「不是，知珉姐姐，到底誰會在半夜時願意為陌生人開門？」
劉知珉呆愣的縮在金旼炡懷裡，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終於破涕為笑，任由金旼炡把玩著她的手指，隨後與她十指緊扣。
耳垂被輕輕咬了一下，麻癢的感覺從劉知珉的脊椎竄起，她輕哼出聲。
「我們進門吧。」
「我想看看姊姊清醒時…跟睡著的時候有沒有不一樣。」
「旼炡現在在挖苦我嗎？」
「啊，與其說是挖苦。」
「不如說是挑戰書呢。」
【全文完】
2023.08.07
By 阿禾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