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苞
*是續作,請一定要看過上篇再來收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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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炫廷又做夢了。
從金知妍跟她表白後,她夢到那個人的頻率幾乎直線上升。
更準確一點來說,是那件事才對。
畢竟那個人的長相甚至是身影,都已經在腦海裡早就變得模糊,幾乎快要想不起來。
她已經好幾天沒出門了。
就連感冒了也不在乎,一想到那些畫面就寸步難行。
為什麼?
夢境什麼時候才要放過我?
明明那個人早已離開,可是被丟掉的感覺卻像膝跳反應一樣,每次都能很快被喚起。
金炫廷早就知道,心裡最深處的秘密並不是所謂令人害羞的性癖。
而是自己早在好多年前,就被奪走的能力。
如果你也曾深深的愛過一個人,甚至願意為了留在她身邊,變成她喜歡的樣子⋯
明明對方從頭到尾都沒有主動說要交往,還是自己懇求下才勉強答應的,也自欺欺人的在關係裡浮沈了那麼久,甚至連對方都說出不要自己了,還死纏爛打的拜託,最後被狠狠的拋棄。
經歷漫長又痛苦的感情之後,她覺得自己早就徹底失去了愛人的能力,她的靈魂已經在那段關係徹底死掉了。
以為再也不會跳動的心。
再次跳動的瞬間卻讓自己掉入恐懼。
金炫廷覺得自己掉到好深好深的洞裡,不停的下墜卻沒有終點,她抱緊棉被,用力的哭泣起來。
柔軟的棉被總能輕微的帶來一點安慰,可是她竟然害怕承認,在那一刻,之所以會感到安慰的原因,其實是她下意識的想像是金知妍正在擁抱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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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炫廷已經一個禮拜沒有來上班了。
她是店長,其實就算她好幾天沒來也沒人能管她,畢竟金知妍跟李Luda都可以幫忙開店。
可是對於金知妍來說就有不同的意義了。
果然是自己嚇到她了吧?
要是不要說出口就好了吧?
自己一定讓金炫廷覺得很尷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吧。
所以才這樣,明目張膽的躲著自己。
你看吧?
這就是自己跟金炫廷的關係。
即使在性愛關係裡,看似金知妍是控制方。
其實真正掌握主導權的人都是金炫廷。
只要她消失,只要她高興,自己根本再也找不到她。
甚至連她的電話都沒有。
是自己太貪心了。
在說好的關係裡,想要的卻越來越多,都是我的錯。
金知妍想,等到下次再見到金炫廷的時候,要向她提辭職,既然對方都做到這個程度了,自己也總該識相一點離開。
門鈴聲突然響起,一個不算陌生卻也不太熟悉的人突然走進店裡。
「知妍在嗎?」
被叫到的人想了好幾秒才從腦海中搜索到這個棕髮女人正確的名字。
「啊,你好,我們店長不在喔。」
秋昭貞,金炫廷最好的朋友。
偶爾會來咖啡店找金炫廷聊聊天,聽說是從小就認識,也陪著金炫廷經歷過艱苦的創業初期,可以說是咖啡廳的頭號粉絲。
「你剛剛沒聽清楚嗎?我是要找你。」
「金知妍xi。」
找我?
金知妍感到有些疑惑,應該從來沒跟她聊過天才對?
原本想著店裡會不會太忙,只見李Luda也朝著自己比了個「就去吧」的手勢。
也只好去聽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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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知妍其實短時間並不想跟金炫廷有關係的人有接觸,自己已經夠傷心了,還要跟剛拒絕自己表白的人的朋友聊天。
「找我什麼事嗎?」
「我以為金知妍你什麼都知道了。」
「所以我一直沒有來找你。」
「現在這樣子,好像就算罵你或怪你也沒有什麼道理。」
這個人劈頭就在說些什麼啊?
她知道自己跟金炫廷都發生了些什麼嗎?
要不是金炫廷已經消失了好幾天,自己才不可能—
「我—」
「你難道不想知道炫廷姐姐過去發生過什麼事情嗎?」
秋昭貞打斷金知妍的話,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炫廷姐姐⋯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
「對,她是有一些特別的興趣沒錯。」
秋昭貞⋯也知道炫廷姐姐的秘密嗎?
「可是壞的人是拿來利用的人吧?」
利用又是什麼意思⋯。
秋昭貞深呼吸了一大口氣,似乎想到了什麼,表情有一點痛苦。
「炫廷姐姐的初戀對象。」
「炫廷姐姐很喜歡她,因為她能接受自己的興趣,又是自己非常喜歡的人。」
「明明任何一個人都看得出來,對方根本只是⋯在玩玩,說白了,就是只是想要肉體關係而已。」
「可是炫廷姐姐還是離不開她,幾乎隨傳隨到,對方無論對她做了多過分的事情她都忍耐下來,最後只是被一通簡訊給分手,就像丟垃圾一樣拋棄了她。」
「你知道那有多痛苦嗎?」
「後來炫廷姐姐就不怎麼笑了。」
「我是說,真正的笑。」
「情緒就像被關起來一樣,也變得害怕交新的朋友。」
「直到金知妍,你出現了。」
「我才重新看見炫廷姐姐常常笑的樣子。」
「她越來越常提到知妍的名字,說你很有趣,很特別,在你身邊的時候總感覺很溫暖,她從來沒有這樣形容過一個人。」
「也許對知妍xi來說,說出你的感受,表達情緒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對炫廷姐姐來說,說出真正想說的話,是危險的,是非常困難的。」
「我不曉得你們發生了什麼事,金炫廷連生病了都不願意出門看病,連我去按電鈴,打了幾百通電話都說不動。」
「一切就好像⋯就像⋯她那時候剛失戀的樣子一樣。」
「說真的,如果是你欺負她了,我一定會殺了你,但我看起來又好像不是這個樣子。」
「去看看她吧,就當是我拜託你了。」
秋昭貞一口氣說完後,遞給自己一個黑色塑膠袋,上頭貼了一張寫著地址和數字的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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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裡被太多的訊息塞滿,金知妍在門口站了快五分鐘才終於按下密碼鎖。
其實她在來的路上想過很多話當開場白。
初戀對象是怎麼回事?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秋昭貞會說金炫廷那時候很痛苦?為什麼會說自己是溫暖的…
可是想了再多,卻在見到金炫廷的那刻通通煙消雲散。
臥房的木質地板是散落的衛生紙團,平日工作上可靠的店長姐姐把自己悶在棉被裡,只露出半個頭來,像一團毛茸茸的小動物。
「昭貞…我說過我不要看醫生了…」
還帶著濃厚的鼻音。
「炫廷姐姐,是我。」
清了清嗓子,才剛說完話,那一團原本正在蠕動的棉被已經瞬間停止動作。
金知妍幾乎能想像對方僵住的表情。
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聲音聽起來明明感冒的很嚴重了。
金知妍走到床邊輕輕蹲下,才剛靠近,就馬上看見那人用力把棉被往上蓋住頭,現在只看到頭頂的一點點髮絲,還有緊緊抓著棉被邊緣的手。
手腕上的紅色髮圈格外的引人注目。
又是那該死的髮圈。
眼前的人還在裝死。
明明都在咳嗽了,還是躲在棉被裡不出來。
該拿你怎麼辦呢?
「炫廷姐姐,我帶藥來了,路上也買了粥,吃一點後吃藥好不好?」
不說話。
「如果姐姐不想看到我的話,我把東西放在這裡,等一下我再進來收。」
還是不說話。
房間很安靜,只剩下空調運轉的聲音。
金知妍的目光定格在那條手腕上的紅色髮圈,靈機一動。
該不會只有這樣能讓你聽話吧。
「契約還沒完全到期吧,炫廷姐姐。」
棉被動了一下。
「而且現在姐姐手上還帶著髮圈,所以要聽我的話。」
「我是姐姐的主人不是嗎,你說過我想做什麼都可以的。」
棉被裡的人似乎預料到了對話的中心,帶著髮圈的手很快地縮了回去。
「所以我現在要命令姐姐,至少吃兩三口粥,然後乖乖把藥吃下去。」
「我會出去外面等姐姐,半小時後會進來收。」
棉被裡傳來一聲小小聲的哀嚎。
過了幾秒鐘,厚重的鼻音從棉被裡傳來,悶悶的。
「不要...」
嗯?
竟然失敗了?
怎麼辦,金知妍有點慌張,她還以為會—
「我會...乖乖吃粥跟吃藥。」
「所以知妍不要出去。」
嗯??
這個姐姐在說什麼。
金知妍腦袋一陣混亂,要不是下一刻棉被已經被掀開,裡頭的人坐起身來,她還以為剛剛自己聽錯話了。
金炫廷凌亂的長髮隨意散在肩膀,穿著淺灰色的成套睡衣,似乎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只是低著頭不敢看她。
怎麼整個人都毛茸茸的,看了...就好想抱一抱她。
一定是被那個遊戲影響的,明明是看到病人,為什麼總是有這些奇怪的想法。
金知妍忍住衝動,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有一陣子都沒有人講話,金炫廷從坐起身後還是一句話都沒說,也沒有任何動作。
不是說要吃粥嗎?
難道...?
...
金知妍開始覺得有點好氣又好笑了。
「姐姐該不會是想要我餵你吧?」
金炫廷稍微偏過頭去,從髮絲間露出的耳朵有一點點泛紅。
有夠沒用的,就連在這種情況自己都能心軟的一塌糊塗。
她把清粥打開,輕輕挖了一湯匙,遞到金炫廷面前。
「吃吧。」
「剛剛在你家附近買的。」
金炫廷稍微往前湊了些,實在太近了,金知妍甚至能看見對方因為空調的風向微微顫抖的睫毛,對方特有的氣息也在此刻圍繞著自己。
大概是金炫廷因為怕會打翻,她輕輕握住了金知妍拿著湯匙的手,才把湯匙裡的粥吃了下去。
金知妍覺得好熱,呼吸越來越急促。
一度懷疑有病的人會不會其實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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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來了。
好不容易哄著吃完了粥跟藥,但金炫廷卻還沒有躺回去。
那...?現在是要我?
金知妍坐在床邊,想著待會把粥的垃圾帶走後,應該時間也差不多了。
才正要這樣說,那人卻突然打斷了自己的思緒。
「知妍,謝謝。」
金炫廷的聲音依舊病懨懨的,不曉得是不是錯覺,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有一點哭腔。
沒頭沒尾的。
可是就算是沒頭沒尾的,金知妍卻還是感覺內心一陣酸楚。
「謝什麼,不過就買個粥而已。」
「我不只是説這個。」
嗯?
這姐姐總算願意要聊這件事了嗎。
「這個也不用謝謝我,是我自己願意的。」
「炫廷姐姐又沒有逼我。」
金炫廷又陷入一陣沈默,金知妍看著她抓著棉被的手越來越用力。
原本想將手覆上,可想了想又覺得有些突兀。
「知妍...」
「嗯。」
「為什麼...一開始願意陪我玩這種遊戲?」
為什麼?
金知妍也想過為什麼,想過好幾次,最後才找到那樣的答案。
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金知妍深呼吸了一口氣,沒有低下頭,而是看著金炫廷的眼睛。
「因為喜歡姐姐。」
「我那天說的都是認真的,因為喜歡炫廷姐姐,所以姐姐想做什麼我都會答應。」
「就算知道姐姐可能只是想跟我做那種事情,我也願意。」
「想著沒關係,姐姐總會喜歡我,先試試看再說。」
「可是我沒有辦法再繼續了...」
「因為我發現我太喜歡姐姐了,喜歡到如果再得不到姐姐的心,自己會變得可怕。」
「雖然很傷心,但是想要結束了。」
「跟姐姐在一起的時光,做那些事情的時候我很開心,我沒有一刻勉強自己。」
金知妍最後還是忍不住低下頭,不想讓金炫廷看到她眼角溢出的淚水,她把粥的透明塑膠蓋子隨便塞進袋子。
隨後在原地沉思了幾秒鐘,還是伸手揉了揉金炫廷的髮頂,並輕輕的抱了抱她。
她早就想這麼做了,最後一次了,貪心也沒關係的吧?
「我是真心的。」
「希望姐姐有一天也能找到喜歡的人。」
說完這句話,金知妍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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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炫廷重新回來的第一天,請假的人換成了金知妍。
原本緊張的心情好像放下了一些,可是好像也莫名的感到失落。
望向店外的天空,雖然沒下雨,但今天是陰天,厚重的灰雲將藍天遮滿。
就像自己混亂的思緒一樣。
知妍怎麼了嗎?
她很少請假的。
該不會是被自己傳染感冒了吧...?
「炫廷姐姐,好點了嗎?」
「嗯,對,吃藥後...好多了。」
綁上圍裙的李Luda突然走到自己旁邊,當初店裡人手不足,這傢伙是金知妍請來幫忙的,原本金炫廷還有些猶豫是否要請沒有餐飲經驗的人上班,直到一起共事一天後金炫廷就了解了,這個人的機靈和反應速度簡直跟金知妍有得比。
「那跟知妍姐姐的關係也好多了嗎?」
...
金炫廷剛喝下去的水差點吐出來。
看吧,連看眼色的速度都是全首爾第一名。
李Luda是金知妍最好的朋友,雖然金炫廷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從金知妍跟自己的對話看來,自己的事情,金知妍應該沒有告訴李Luda才對。
「我不知道你們怎麼了,但前幾天昭貞姐姐來過。」
「跟知妍姐姐講了很久的話,如果不是笨蛋的人都聽得出來你們發生什麼事了。」
原來是昭貞...難怪金知妍會知道自己家裡的地址跟密碼。
說也奇怪,當下看到知妍出現的時候,是病昏了頭嗎,為什麼不是應該先有這個疑惑的念頭,看見知妍出現的時候,反而...覺得很安心。
「我們沒事。」
「我是說...原本就沒有...怎麼了。」
金炫廷有些心虛,聲音都輕飄飄的。
「是嗎?那就好。」
李Luda輕笑一聲,口氣聽起來根本一點都不相信。
她從水槽裡拿出抹布,開店以前他們總會將檯面都仔細擦拭過一遍,原本金炫廷想著要去儲藏室整理一下庫存,卻又被李Luda的話叫住。
「炫廷姐姐。」
「嗯?」
「不是只有炫廷姐姐有過很喜歡的人的。」
金炫廷愣在原地。
「我也曾經有過很喜歡的人。」
「只能遠遠看著她,好不容易有機會變成朋友。」
「但是當我離她越來越近,我就發現。」
「啊,其實她不可能喜歡我的。」
「她只是把我當成好朋友而已。」
擰住抹布的手越來越用力,即使那條抹布已經擠不住一滴水來。
「所以,我放棄了。」
「就算偶爾會痛苦。」
「不管是什麼關係,只要彼此想要的東西不同,就會痛苦。」
「這是我選擇的,既然對方只想當朋友,我問自己,如果只是當朋友的話,我願意嗎?」
「能待在對方身邊就好,只當朋友我也願意。」
「所以...我們也就變成最好的朋友。」
「現在我只希望她能幸福快樂。」
她還在擰著那條抹布,晶瑩的水滴啪嗒啪嗒落在水槽上,可是卻不是來自手上的抹布。
「我想,炫廷姐姐不是這種人吧,讓喜歡的人痛苦的人。」
「不接受對方的心意,卻又不放對方走。」
「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卻又什麼都想要的人,才是真正的壞人。」
李Luda將抹布放下,只是隨意抽了張旁邊的餐巾紙就拿來擦臉,並不等待自己回答,就走向用餐區,連回頭都沒有看金炫廷一眼。
而金炫廷只是無神地走進了儲藏室,看著窗外已經重新變成藍天,早上的太陽已經出來了,她想像剛才在跟李Luda說話的時候,炙熱的太陽其實正努力的突破雲層,最後高掛在天空上,照亮街道。
那一天,她把自己關在裡面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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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看似和從前沒什麼變化。
咖啡廳的生意一如往常的好。
金知妍已經能獨自處理一些基本款的麵包和甜點,李Luda處理飲品和打點店裡也完全沒問題。
上班的時候偶爾也聊聊天,下了班就各自回家,他們可以說是相處融洽的同事,但也僅此而已。
這樣平靜的日子,好像也沒有哪裡不好。
嗎?
可是為什麼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金炫廷看著不遠處,一起在洗碗的兩人,金知妍帶著洗碗手套抹上肥皂,李Luda則很有默契的接過來沖水,偶爾還幫金知妍整理耳後沒被綁好的碎髮。
心臟忽地發疼。
可憑什麼疼?
就像看見那個總是來店裡對知妍示好的男生一樣,心臟總會下意識的泛起刺痛感。
「你憑什麼管我追求金知妍?」
「你是金知妍的誰啊?」
還記得那男生在自己說要報警的時候,惱羞成怒的樣子。
自己那時實在太過衝動了。
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感在作祟,金炫廷想都不敢去想。
怎麼會?
一定是出於關心,出於保護員工,所以才會說出那樣荒唐可笑的話吧。
她還記得那天下班的店外很安靜,自己的聲音應該兩條街外都聽得到。
「對,我不是金知妍的誰。」
「但我是知妍的。」
「可以了嗎?」
瘋了。
瘋了才會這樣。
就像現在也是瘋了,才會走到那兩個正在好好做事的員工中間,突然打斷人家的動作,害人家轉頭後愣在那裡,而自己卻只是淨說一些沒頭沒尾的話。
「知妍,你等等下班後留下來好嗎,我想...教你一些新的麵包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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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知妍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當然感受得到金炫廷這陣子以來都在跟自己裝沒事,但也沒關係,她也開始了解金炫廷的性格了。
這人除了長得像貓,性格也和貓沒有兩樣。
你越主動靠近她,她越會逃走。
但當你一直不理她,卻又會自己湊上來。
金知妍不否認,就算是這樣的金炫廷,她也一樣很喜歡。
只是如果對方已經拒絕的這麼明顯了,那她也會慢慢放下對她的感情。
既然該說過的告白都在金炫廷家說了,自己也沒什麼好留戀的。
而自己也的確在那天過後,情緒舒緩了許多。
原本,是這樣想的。
如果金炫廷沒有再在自己面前擺出那副模樣的話。
就是現在,明明說著要教自己新麵包的做法。
卻手忙腳亂的連麵粉都在亂倒一通。
誰都看得出來,這姐姐一定不是想要教什麼麵包,而是有話要說。
「呃...抱歉知妍...」
「再等我一下...」
比例已經錯了三次了。
這在過往一絲不苟的金炫廷身上,是不可能發生的。
這姐姐...現在又是在想什麼?
算了,先冷靜,別忘記,要先等金炫廷的下一步動作。
金炫廷的下一步動作,就是把調失敗的鋼盆放在兩人頭頂上方,並不深的層架。
「再等我一下,馬上就好,啊-知妍小心-」
一個沒放好,鋼盆從鋼架上翻覆,金知妍動作很快的偏頭,閃得過固體,卻閃不過像雪花般落下的麵粉。
「哇!!」
「呃...抱歉...。」
才想說金炫廷怎麼叫得那麼大聲,還擺出一臉歉疚的表情,金知妍拿起手機,只見自己的臉幾乎被麵粉蓋了厚厚一層,輕輕一呼吸就吐出白色的煙氣。
金知妍沒說話。
金炫廷越來越緊張,卻又不好意思碰觸對方的臉。
一般這種時候都怎麼做呢?
儲藏室還有濕紙巾嗎?要走出去拿嗎?
唔-
麵粉重新在面前被揚起,金知妍拿起另一個鋼盆,一臉賊笑。
「姐姐也要被雪淋一下才公平,哼。」
「反正都要拖地了。」
金炫廷愣了一下,她的視線剛好能看見不遠處的烤箱,倒映出兩個臉白白的人正面面相覷,頭頂也是白色的,好像就像金知妍說的,剛才這裡下過雪一樣。
忍不住也一起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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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幼稚的麵包師傅打鬧了一陣子才開始收拾。
金炫廷在刷鋼盆的時候才想起來,其實自己原本留人下來的藉口是要教人家做新口味麵包的。
「抱歉,知妍,下次再教你好嗎?」
很難得的,金知妍其實沒有很認真在聽對方的話,因為視線順著金炫廷彎腰的動作看過去,能看見的東西讓她有些分神。
領口微微敞開,金炫廷的鎖骨上還留著些許淺色的印記,有些地方甚至因為啃咬的過度用力變成了傷口,還好已經開始結痂。
如果是這個也就算了,她還看見金炫廷這陣子都被衣領遮住,只看得見鍊子的項鍊,原來上頭掛著的是一個她再也眼熟不過的東西。
紅色的,圓形的。
髮圈。
還想說最近都沒有看到金炫廷手腕上的髮圈,也想過也許對方已經丟掉了,誰會知道呢?
原來還留著。
留著之外,一直在離她的心最近的地方。
有點難受。
「那個⋯炫廷姐姐⋯」
「嗯?」
要問她嗎?
當那人若無其事地轉過頭來,一向勇往直前的金知妍卻退縮了。
「鎖骨那邊的傷口,還很痛嗎?」
「啊⋯不會,已經好很多了。」
「對不起,原來那時候弄受傷了。」
「沒關係。」
怎麼突然說這個呢?
金炫廷抬起頭,看到對方的視線後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將領口往上提了提,仔細地遮住了項鍊。
「姐姐什麼都說沒關係。」
「還是,那其實是別人留下的?」
「才不是!」
金炫廷的音量突然變大,卻迎上金知妍略帶調皮的眼神。
真是的⋯被這傢伙打敗。
現在倒是也敢跟自己開玩笑了。
但是不得不承認,和金知妍一直緊張的氣氛,在剛剛的麵粉大戰還有鬥嘴後緩和了許多。
「因為真的沒關係。」
「是知妍的話,就沒關係。」
「而且只有跟知妍一個人,沒有別人。」
金炫廷低頭,像是自顧自的在說話,洗完手,把鋼盆放回洗碗架上。
而金知妍只是站在原地,她覺得喉嚨有些乾燥,腦袋裡亂七八糟的想法都衝了上來,她突然有一股衝動。
或許也不能說是衝動。
「只有姐姐問過我,現在換我問炫廷姐姐了。」
「為什麼呢?」
「為什麼是我呢?」
「我是說,為什麼願意跟我玩這樣的遊戲。」
「如果炫廷姐姐⋯只是想找一個一起做那種事的對象,明明誰都可以不是嗎?」
「李Luda也可以啊,交友軟體也可以。」
「以姐姐的條件,找陌生人應該更輕鬆吧?」
金炫廷捏著水槽的邊緣,看上去明顯變得焦慮許多,她咬著嘴唇,隨著金知妍說的話,她咬得越來越用力,唇角甚至微微滲出一點點血絲。
大理石的流理檯面被眼淚滴落。
金知妍下意識的湊過去用指尖幫金炫廷抹去眼淚,心裡有些痛。
為什麼哭了?
她突兀地想到每次跟金炫廷做的時候,在高潮之後,金炫廷也總是會哭,也總是擺出這樣的表情。
讓人感覺傷心的表情。
「可以再問炫廷姐姐一個問題嗎?」
「雖然姐姐也沒有一定要回答我。」
金炫廷點點頭,視線卻始終盯在地板,尤其是當金知妍幫她擦眼淚後更為明顯。
「那種時候⋯姐姐在想什麼?」
「就是我們每次做完的時候,為什麼⋯總是哭得那麼厲害。」
沉默。
果然她並沒有回答。
金知妍嘆了口氣,早就預料到了。
早就知道金炫廷一個字也不會說。
「其實我總是會想,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
「才讓姐姐這麼難過—」
「不是的—」
令人意外的,金炫廷竟然打斷自己的話,只是她看起來真的很不好,眼淚像壞掉的水龍頭一樣唏哩嘩啦地流。
想讓人抱一抱她。
而金知妍也真的這麼做了。
她將哭泣的人撈進懷裡,而年上幾乎是被碰觸的瞬間就哭得更厲害,明明金炫廷的身高更高一些,整個人此刻卻都縮在自己的脖頸處,一邊低泣一邊顫抖著。
「知妍⋯沒有不好。」
「是我⋯早就變得不好了。」
「我是個…很爛的人。」
「我以前…有過一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
「我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想要跟她在一起,在一起以後,她說什麼我都好,不管我是不是真的開心…我幾乎用盡了所有辦法,不想要她離開…」
「可是她還是離開我了,甚至在感情的最後…我們都變成很恐怖的樣子。」
「所以從那以後,我就知道了…」
「我是失敗的…都是我的錯…」
「我會讓喜歡的人變得可怕。」
「就算後來…我早就不再想起她…」
「可是只要當有人喜歡我…我甚至會想…」
「啊、那是你們還沒發現我不好的樣子。」
「等你們靠近了、發現了,就會離開我…」
「不是有人說,愛人是一種能力嗎?」
「那我好像已經沒有了…我不知道要怎麼再去愛別人了…我只會讓別人痛苦而已…」
「我已經壞掉了,變得不好了,知妍…」
「這麼不好的我,怎麼可能值得別人的喜歡…」
金炫哭得很厲害,幾乎快喘不過氣來,而金知妍眼角也有些濕潤,她一邊溫柔的一下下撫摸著金炫廷的後腦勺。
說出口的話也有一點哽咽。
「所以炫廷姐姐,是因為這個哭的嗎?」
「想到過往的戀情?」
「不是…」
「不是的話,那炫廷姐姐在想什麼?」
衣角被扯住,金炫廷又施了力收緊手臂。
她抱得太用力了,金知妍必須得微微靠著流理台才不會跌倒。
「在想,金知妍也會離開我。」
「為什麼…會這麼想…?」
金知妍的動作暫停了,像被傳染一樣,現在連她的聲音也在發抖。
金炫廷深呼吸了一大口氣,幾乎要把自己揉進對方的身體裡。
她吸著鼻子,似乎很用力的才能呼吸到空氣。
「在想,知妍要離開我了…」
「因為…我…」
「因為…」
她抽噎著,細碎的嗚噎哽咽著,好像說出每個字都像喉嚨被割過一樣痛苦,可是還是努力的把話說完。
「因為…」
「因為我喜歡的人都會離開我。」
總算說出口了。
就像壓垮駱駝最後的一根稻草,金炫廷攀緊金知妍單薄的背,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
很久都沒有人說話,空蕩的廚房只有金炫廷的哭泣聲。
金知妍把頭抵在對方的肩膀上,自己也早就哭得不像話,卻絲毫沒有鬆手,依然將人緊緊抱在懷裡,像怕弄丟的寶貝。
在感覺金炫廷好像比較平靜了之後,她清了清喉嚨。
「炫廷姐姐…不是問過我為什麼喜歡玩這種遊戲嗎?」
「因為我覺得,只有在跟我做那種事情的時候,姐姐才是真實的。」
「看見下了很多天的雨,難得出太陽的日子,吃到好吃的東西,遇到像這樣開心的事情會露出笑容;」
「生了病不舒服的時候,被喜歡的人傷害了,遇到難過的,實在承受不了的時候也會哭,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炫廷姐姐卻不是這樣子的,明明很傷心,卻還是扯開嘴角說沒關係。」
「就好像、害怕被人知道你在想什麼一樣⋯。」
「姐姐現在在我面前哭了,第一次在那件事情以外,對我表現出真實的情緒...我很開心。」
金知妍頓了頓,她原本想稍微退開些,至少幫金炫廷擦一擦眼淚,沒想到只是稍微一動,金炫廷就攀得更緊,不讓自己離開半分。
「我不知道姐姐過去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但是那不是姐姐的錯。」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你是珍貴的,有價值的,對我來說獨一無二的,我喜歡的不得了的人。」
「我喜歡你,是喜歡你的全部,不管姐姐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我還是喜歡。」
「炫廷姐姐,讓我陪著你,讓我一直陪著姐姐好不好。」
離的太近了。
她幾乎能聽見金炫廷和自己一樣快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
還有吸了吸鼻子的聲音。
金炫廷又開始哭了。
真是拿她沒辦法。
金知妍苦笑了一下,現在看見她哭似乎都不意外了。
這次她稍微騰出手,捏了捏對方因為激動泛紅的耳朵。
「炫廷姐姐現在又在想什麼?」
沒有回答。
金炫廷只是把自己埋在對方的胸口,安靜地流著淚,淚如雨下。
而金知妍只是很有耐心的一直抱著她。
算了,如果等不到回覆,那就算-
「知妍。」
正當金知妍要放棄的時候,那個愛哭的年上又輕輕地叫了自己的名字。
真是的,哭得太久了,連聲音都快啞掉了。
「上次買的那個項圈...已經不能退掉了...」
嗯?沒頭沒尾的?
是在說那天在飯店看到的項圈吧?
還真是要被金炫廷給打敗,在剛剛自己的表白之後,不可能是這句話吧?
金知妍在愣了幾秒後,竟然覺得有點可愛。
「嗯,沒關係,那個我很喜歡。」
沒想到金炫廷只是在自己胸前蹭了蹭,金知妍以為她又要開始哭,只見那人只是又吸了下鼻子,並且清了清喉嚨。
雖然語調還是有濃厚的鼻音就是了。
「還有我…」
「嗯?」
「還有我…」
「我也不能退掉了。」
「這樣也…一樣沒關係嗎?」
腦袋一片空白。
金知妍幾乎是僵在原地,不敢置信自己聽到的話。
空氣好像也變得格外燥熱,心跳幾乎要亂了節奏,脈搏快的感覺要衝出自己的手腕。
「怎麼換知妍不說話了…」
金炫廷輕輕咬了一下年下紅燙的臉頰,語氣卻在撒嬌。
還真是,像貓一樣。
「嗯,沒關係,當然…不會退掉的。」
「我很喜歡,很喜歡,最喜歡姐姐了。」
金知妍只是將人抱得更緊。
雖然她還真的又開始哭了,非常需要人哄的那種。
「真的沒關係嗎?」
「沒關係。」
「是愛哭鬼也沒關係嗎?」
「沒關係。」
「我其實很黏人也沒關係嗎?」
「沒關係。」
「我不...我早就…我早就不完整了也沒關係嗎?」
「沒關係。」
「真的可以…就這樣…把心跟身體都一起交給知妍嗎?」
「知妍會不會覺得麻煩…負擔…覺得我很不好…嗚嗚嗚…」
金炫廷閉上眼睛,幾乎是邊哭著邊講完的,因為哭得太厲害,其中還發出好幾聲難以描述的嗚噎。
金知妍稍微退開了些,終於用指尖幫哭紅了眼的年上拭去不斷溢出的淚水,雖然她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她越溫柔,金炫廷的眼淚就掉的越來越快。
金炫廷抓著金知妍的衣角,咬著嘴唇,似乎非常緊張的樣子。
該說些什麼才好?
該說些什麼才能讓炫廷姐姐放心?
也許什麼都不該說。
金知妍捧住她的臉,對方高挺的鼻子跟漂亮的眼睛都哭紅了,幾乎快要碎掉的樣子,此刻卻真摯勇敢地直直看著自己。
慢慢的,輕輕的。
金知妍將兩人的距離越拉越近,金炫廷也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一般閉上眼,順著對方的動作微微低下頭。
帶著眼淚的吻有點鹹鹹的。
金知妍把動作放得很輕,似乎怕傷害到對方一樣,嘴唇溫柔的互相觸碰,明明跟金炫廷早就做過更過分的事,此刻的感覺卻比以往都讓人心動,像有電流在同一時間竄進兩人的骨頭一樣,這個吻逐漸變得綿長且糾纏。
熱,好熱,空氣轉瞬間就變得黏膩,變得燙人。
屬於金炫廷的香氣竄進鼻腔,金知妍感受到自己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
不夠、還想要更多。
她回想起過往和金炫廷的煽情畫面,一股難耐卻又熟悉的躁動從心底升起。
她不自覺的加深了這個吻,舌頭也不安分的探了進去,
一直到金炫廷捶了捶自己的肩膀,含糊地說著要沒氣了才依依不捨的退開。
兩個人的臉幾乎都紅透了。
「所以這樣知妍算答應我了嗎?」
金炫廷有些害羞地低下頭。
金知妍卻忍不住笑出聲,真是的,明明是我先問的?
明明自己那麼不愛表達,卻非得要人說出口才行嗎?
她摸了摸金炫廷毛茸茸的腦袋,又忍不住再湊上去親了一口。
「當然是答應姐姐了。」
「姐姐的心和身體,我都會好好愛護的。」
-
「炫廷姐姐,你還不下班嗎?」
「我要先走囉。」
李Luda拿起包包,咖啡廳都打烊十幾分鐘了,他們的店長大人卻還獨自坐在收銀檯前。
「嗯…等等就要走了。」
金炫廷無奈地低下頭,想到前幾個晚上的畫面,下意識的揉了揉自己還有些痠軟的腰部。
再重新把手機的訊息欄點開,看到那些不知道怎麼形容的東西,只感覺雙眼發暈,下面配上的文字訊息倒是完全顯露出對方難掩的興奮之情。
「今天記得要早點回家,我新買了好多有趣的東西要跟姐姐一起玩d(d'∀')」
不是…這都已經好幾天了…。
金知妍的體力怎麼那麼好…。
自己當初是不是有點誤會「愛護」兩個字的意思了…。
金炫廷踏出店門口的那刻,她突然想像起年下在電話那頭笑嘻嘻的樣子,和剛剛照片裡的東西,竟然也開始想像起一些不可描述的畫面。
屬於她們的秘密。
【全文完】
2022.12.23
By 阿禾
碎碎念專區
*其實寫這篇的時候想法很多,因為改過大綱,所以有重新思考寫這篇想討論的想法。
第一個想到的念頭,是我記得小時候,總會為了喜歡的人,勉強自己變成對方喜歡的樣子,最後卻發現這樣子其實是行不通的,會討厭自己,也會造成關係的不對等。
第二個想到的,是當兩個人對關係想要的不同,卻又沒辦法好好溝通的時候,就會讓人痛苦。
想說的還有很多,但一時半刻又有點語塞,等我想得比較完整後再補上來,很開心有喜歡這一個系列的朋友,也很抱歉重新改寫為上下篇,後來確實也真的覺得上下篇的結構是我比較能掌握的。
希望大家喜歡,晚安!